昨日在中国书店得见一手写稿本,极精,即故胡彦远之《癸未日记》也。彦远,明钱塘人。癸未即祟桢十六年,亦即彦远二十八岁。彦远善书能文,又通易理,其生卒事实,因手头无相当之书籍,不能翻查。惟观此一年之日记,知其为名士也。家贫,常断食,惟好斗纸牌,又好弈好饮,常常病酒,而仍日日大醉,岂不自知珍摄乎?盖因世乱,觉人生无佳味,欲以杯中黄汤,淹没其忧思耳。十一月十六日日记中云:
辰馀,陆元见来言,其友自江右归者云:“献贼已破袁州矣,南昌又在围。果尔,浙中亦蚕(食)之区矣,奈何?”
可知彦远实关心时事者,非日常易见之酒徒也。
彦远非独好酒,且好游戏。试观下录之事即知:
(一)夜饮醉,因摸盲,此儿童之戏,予廿八岁始为之,可笑。
(二)夜月,戏作女妆,过老刘,几不能辨,可笑也。
(三)薄暮与纬苍弄月渚问,因过孝直饮,遂大醉。醉中弄舟还,两堕水中,皆没发而起。
日记中有钟姑者,想是当时之□□,初见彦远,即请赐字,可见其文名之大。记云:
初见钟姑,请字,以眉楚字之。其姐为眉令,眉从同也,楚其德,则翘楚也,其志则楚楚也。
上引之字句,皆余在中国书店时,强记而得。余意本欲购此《日记》,后因家中赁屋太小,藏书已多,未曾带回。闻今日已有好古者以重价易去,未知然否。此一年日记,全体楷书,文又古雅,实有收藏之价值。余知其美质而仍抛弃之,深可笑也。
原载一九三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