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皆知明杨慎之博学，而不知胡应麟实不亚于彼也。应麟字元瑞，万历举人，其所著《少室山房笔丛》正集三十二卷，续集十六卷，为书十二种：（一）《经籍会通》，论古来藏书存亡聚散之述。（二）《史书占毕》，论史事，（三）《九流绪论》，论子部诸家得失，（四）《四部正讹》，考证古来伪书，（五）《三坟补益》，论《竹书纪年》《逸周书》《穆天子传》三种，（六）《二酉缀遗》，皆采摭小说家言，（七）《华阳博议》，杂述古来博闻强记之事，（八）《庄岳委谭》，皆正俗说之附会，（九）《玉壶遐览》，专论道书，（十）《双树幻抄》，皆论内典，（十一）《丹铅新录》，（十二）《艺林学山》，则专为驳杨慎而作。下引之事，见《经籍会通》卷一，收藏古书者，阅之颇觉有味：
凡书籍时代近者，势易流传，而人多弃掷；时代远者，迹多湮没，而世率珍藏。然夷考昔人书目，参以余所校雠，往往汉多于周，唐多于汉，而宋多于唐何耶？周尚韦编，汉始侧理，唐犹传录，宋则印摹，难易之辨也。
《九流诸论》卷下，有言小说家者数事，兹录一事如后：
小说者流，或骚人墨客，游戏笔端，或奇士冷人，搜罗方外，纪述见闻，无所迥忌，覃研道理，务极幽深，其善者，足以备经解之异同，存史官之讨核。总之，有补于世，无害于时。乃若私怀不逞，假手铅椠，如《周秦行纪》《东轩笔录》之类，同于武夫之刃，谗人之舌者，此大弊也。然天下万世公论具在，亦亡益也。
《笔丛》入清《四库》子部杂家类七，《提要》称其“虽利钝互陈，而可资考证者亦不少”，诚确论也。余家藏本，系明万历丙午原刊初印者，黑细线口，白单鱼尾，左右双栏，半叶十行，行二十字，前有黄吉士序，孙居相序，又陈文烛《馀集》序。
原载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二日《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