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在社区的街道上徘徊了一会儿，从一个绿园的门口走过去，又从另一个花园的门口走过去。王天的家，不住在社区的这些绿园花园里。王天的家在六号小区的左侧，从那个破旧的花坛拐过去，就是南条巷了，王天的家就住南条巷十七号。王天家的门口有人推着三轮车卖海带虾皮。王天从屁股上的口袋里摸出钱夹，找了几块钱零钱，买了半斤虾皮和二斤海带，拎在手上回家了。
朱芳芳已经躺到了床上，看到王天早早就回来，欠起身子，问，回来啦？
回了。
没看牌？
不想看。我买了海带和虾皮，你要是能动，烧点热水把海带泡了，我中午回来烧菠菜。
我能动，我刚才还上厕所的。
屙下来啦？
没有，五天没屙屎了，屙不下来，腚眼堵死了。
等我有了钱，称几斤水果给你吃吃，你一年到头不吃水果，肠子都干了。
不吃，好好的，吃什么水果啊，留点钱，省给女儿花。朱芳芳又欠欠身子，说，没看牌？
不想看。
怎么啦？
就是不想看。
你要到哪里啊？
我去铜器厂看看，大牛说要帮我找份工作的，我去问问他。
朱芳芳将信将疑地看着王天，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似的。也难怪，好几年了，王天第一次说要找工作。以前，朱芳芳也曾劝他出去找点事做，王天都说，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下岗十好几年了，散漫惯了，做什么工作啊，没事看看小纸牌，能赢点很好，不能赢，也不输给人家，混到女儿大学毕业，我就吃女儿的，穿女儿的，用女儿的，享享清福算了。可王天突然要找工作，让朱芳芳吃了一惊。朱芳芳是乡下人，嫁给王天后，在城郊的石英砂厂干临时工，十几年干下来，得了矽肺病，开始还能买买菜，发展到后来，走几步路就喘得受不了了，只好天天躺在家里，靠石英砂厂每月补给她的五百块钱生活，而这五百块钱，还要分三百给在南京上大学的女儿。因此，家里的零花，主要就靠王天在牌场上混的钱。朱芳芳知道这种钱来路不稳定，但也没办法，只好撑一天算一天。
要能干份工作，也好。朱芳芳说，能挣二斤苹果也是好的呀。
你刚才还说不吃的，转身又要苹果了，苹果也不当饭，你不吃会死啊？
朱芳芳不知道王天脸色变得这么快，呆呆的，不说话了。
好吧，我要是不忘，就买二斤苹果……
我不是要你今天买苹果……
你这人叫什么人啊？一时买一时不买的，你想烦死我呀！我够烦的了！
不买，不买……朱芳芳把两手抱着胸，开始喘了。
王天在喉咙里骂一句脏话，然后说，大牛的话，也不能信，工作不工作，我看看再说吧，其实我也不想干，我要是昼夜不在家，谁照顾你呢，你看你，又喘了。王天嘴上说，心却飞了，王天心里想的是陆小露，他推测着陆小露会在哪里，陆小露为什么会突然说去年夏天那个破事。
朱芳芳脸上浮肿着，水济济的，呆滞，菜色，很不好看，她眼睛动一下，忍着喘，说，你抓紧，去吧，要是找成了……工作，好好，谢谢人家……大牛。
王天说，我知道。
还有啊，小丽，打电话，给，老刘家，说，没有钱吃……饭了。朱芳芳越喘越厉害了。
小丽是他们的宝贝女儿。
她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给你，省点……电话费呗，咱，女儿，懂事。
这个月不是给她三百了吗？
女孩子，能不……买点，衣服，什么的？你，再汇一……百，给她吧，老刘家的女儿，一月，还花，六七百哩。
咱能跟老刘家比？这孩子，我好不容易弄点钱，都叫她花了。好，我记着了，你少说两句，歇着吧，别把肺喘坏了，你又不想死，你要说说就死了，你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