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歌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是碧空如洗的天，前方是望不尽的密林和低矮的灌木丛，如果抛却脚下如拌蒜一般的艰难和裙子时不时刺啦一声扯掉一块所带来的困扰的话，一切她都还可以忍受。
从锦官城开始，看护她的这两个灰衣人就开始分外谨慎，说明有人察觉到了她的踪迹并跟了过来。呼，还好并不是所有人都当她已经死了。那一日张尚书入宫回来带了两个灰衣人，二话不说就将她打晕装了，醒来她已经在离京城百里之外的船上了。
身边有一封信，详细交代了她以后的境遇。苏天歌已死，因为毒杀太后所以被判秘密处决，由庆阳巷苏宅人将她葬于梅山。活着的她要去高棉国做一件事，事成她可以复活，事败所有跟她有关的人都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期限，在皇帝大限之前。
呵，看完信件她不由得冷笑起来，这一招够狠。要求大限之前，莫非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又或者知道是她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不管因为什么她都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而那些围拢过来让她觉得温暖的人都成了她割舍不下，不得不屈服的软肋。
灰衣人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既没有因为她走路跌跌撞撞而心生不悦，大加催促，也没有因为追兵将至而惶惶不安。这样的人才配做皇帝的影卫，也才能让大历皇帝放心让他跟着苏天歌既监视她的动静也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哗啦啦，身后的树林子里有响动，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灰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但她知道他就藏在不远处，她还有即将到来的劫持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天歌有种天塌了有人盯着的有恃无恐，她也不理会后头跟上来的是什么，提着裙角就往前走。
哗哗的动静越来越大，终于忽地一声窜了出来，一头熊如一堵墙扑向了苏天歌。就在此时，一道寒光从半空落下，噗呲一声划过黑熊的脖颈，接着嘭地一声栽倒在地从山坡上咕噜噜滚了下去。
她捂着胸口看得目瞪口呆，她进食过各类高手，却都不及此人。
“谢谢。”
“不谢，你死了对谁都没好处。”说完那人还剑入鞘，看了看前方，“下去前面的镇子，我们坐马车离开。”
“那个人呢？”她指那个半路下去要伏击别人的灰衣人。
“他有能力活下去。”
苏天歌低头看了一眼山坡下被压得倒伏一片的杂草，星星点点的血渍已经招来了蚊虫。再往远处看，有一个小镇子，藏在山坳间前后一条路贯通整个镇子，成为去边关的必经之地。
看着没多远的镇子，等二人到的时候已近黄昏，打听了车马行，二人步行前往。
街面上尽是往家赶的急匆匆的人行人，错身而过时，有人摸向了灰衣人腰间的钱袋。被他翻手捏住手腕给提了起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有眼不识泰山。”偷儿一脸惊恐地求饶，从后边来了四五个人将三人团团围住。
“好小子，那会儿是不是你偷了我大哥的钱包？”前头一人看着偷儿恶狠狠地说道，末了看着灰衣人说道：“您把他交给我们，我一定打得他连他亲爹都认不出来。”几人上前去抢夺被灰衣人捏在手里的偷儿，一个小孩儿猫着腰从缝隙里挤进去一把拽着灰衣人的钱袋就跑。
灰衣人只觉得腰间一轻，抬头看过去，就见那小孩窜来窜去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他挣了一下要去追，脑子一转才觉得自己怕是遇上了高手了，遂沉着脸冷静下来。反手将偷儿扔了出去，被摔得一脸懵的偷儿爬起来就往上冲。
“摔死人了，摔死人了。”几个人哗，一下子又调转枪头将灰衣人围了起来。
“他是我兄弟，兄弟做了错事自该我们惩罚，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动手。弟兄们，上。人群拥挤推搡着，苏天歌被挤到了人群外围，越挤越远。斜刺里哒哒地冲出来一匹马，马上一人弯腰抄着她的臂弯将人捞了起来，策马疾驰而去。
灰衣人一脚踢开围着他的几个人，横剑站在街面上冷眼看着马上的背影，旁边几个耍无赖的人赶紧爬起来就跑。
苏天歌抬头看着沈煜，心里有点难受，追过来的人竟是他，不过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他紧紧拥着她，仿佛要将人揉进怀里去，此生都不再放开。
夜色至，马儿散在山坡上随意地啃噬着青草，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头顶的星子缀满了整个夜空，望去如一往烦着银光的大海。
火堆里尽是木柴噼里啪啦的声响，苏天歌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沈煜坐在一臂开外不时往火堆里添柴。
“沈大人，很感谢你能来找我，但是高棉国我是一定要去的，麻烦你送我回去。”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陪着你。”
什么？她不由得抬头看他，“您可是大历刑部侍郎，是大历皇帝信任的臣子，高棉国有多少人都视你为眼中钉，你不能去。”
“我已经向皇帝表明心迹了，半生为国家，半生只为你。”
“你……”
“我已经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虽然不够全面却也足够我明白我这一生不能没有你。”他想起了在梅山看着她掉落悬崖，他没有救她，他想起了在汤泉宫地洞里，她舍命救他，想起了她笑望着他说谁也比不上他。他的脑袋里满满的全都是关于她，这让他根本无法去做别的事。尤其是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候。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骰子，“你还认得这个吗？”
“不认得。”她垂下眼眸。
“你认得，可你并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他微微用力捏破了骰子，白色的齑粉落下露出一颗红豆来。入骨相思知不知？他当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做这些骰子的，他把一颗慢慢都是她的心揉进了这颗红豆里，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意。
“沈大人，请你送我回去。”苏天歌站起来扭脸看着远处黑色的山峦，回不去就是回不去，管它什么入骨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