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如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能被人称作恩人,从前在东村,村子里的女人都有些忌惮她,便极少跟她来往。
出了东村,她似乎日日都在闯祸,县太爷的小公子厌恶她,西村富户家的千金上官雪儿也厌恶她,她似乎除了会闯祸还是会闯祸。
她叹了口气,俯下身将眼前这个小姑娘扶起来,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站起身,老老实实的回道:“我叫福包,福气的福,包子的包”。
她回了话,沐如意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平日里最喜欢揉小吉祥的小脑袋,此刻这动作也纯属是下意识的,可摸到小福包那黏腻腻的头发时,她才回神,于是她强忍着手里的不适,问道:“好,小福包,我愿意帮助你,帮你厚葬你娘,但是我有个条件,厚葬你娘所出的银钱,你得尽快还我。”
沐如意其实是想照顾她,可她在开口的瞬间就想到了从前东村那唯一识字的老先生曾说过的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于是这滚到嘴边的“让我来照顾你”便理所当然的变成了“尽快还我银钱”。
福包皱了皱眉头,她有些犹豫,低着脑袋思考起来,可到底是个小孩子,她没思考多久,就抬头应道:“好。”
沐如意见状便挺直了腰板,道:“那便一言为定了,你且等等,我得去同我夫君商量商量,若是可以,便叫他也一同过去。”
小福包闻言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着,沐如意便打算去后院寻战逸晟,将此事告诉他。
可还不等她抬腿,便看见战逸晟从后门进来了,他几个大步走到沐如意面前,低声道:“我都听见了,你既然应允了这事,那便做吧,我同你去。”
沐如意抬头笑笑,沐母见状也站起身来往外走,她去周婶子家借了辆马车,赶回来时正看见战逸晟牵了马打算往外走,她赶忙将他叫住。
待他过来了,她便将手里的牵马绳递给战逸晟,而后唠唠叨叨的开口道:“来赶这马车走,既然答应帮助人家了,到了那咱便得好好帮人家,银钱也揣好了,这小姑娘不容易,如此年纪,活的如此难过,却也晓得感恩,等厚葬了她母亲,你便跟小如意说说,让这小姑娘来咱家,咱照顾她,左右她和小吉祥差不多大。”
战逸晟坐上马车,道:“娘,我记下了。”
他将马车赶到了沐如意和小福包面前,便将她们带上了马车。
这马车都走出去了老远,沐母还站在原地抻着脖子看,直到沐父出来将她拉回去,她这才往肉铺里走。
小福包的家在长安城里的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瞧她穿的如此邋遢,可她家里还有个样子,盖着一间大瓦房,那铁漆大门紧闭着,若单从外看,也算是这条小巷子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沐如意被战逸晟抱下了马车,她那身子还是酸疼的,一坐在马车里便昏昏欲睡,可到底是怕自己睡着了不清醒,强撑着到了小福包家。
战逸晟将她放下后,她站直了身子,抬头看着眼前这紧闭的铁漆大门,问道:“小福包,这是你家?”。
小福包点了点头,她走过去砸了砸那大门,砸了许久,便听院子里有人喊道:“敲个甚,老娘我还没聋!大白天的做个甚?我说老杜,是不是你那个赔钱丫头拿银子回来了?”。
这尖细嘶哑的声音让沐如意想起了山林里那扯着嗓子嚎叫的乌鸦,她扭头看了看小福包,却见她缩着肩膀,小身子抖得厉害,于是忍不住便去想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那铁漆大门便被打开了,来人穿了一身颜色素淡的衣裳,可那发髻上却插了好几个发簪,这人体型微胖,生了一张肥大的大饼脸,可她一说话,那左脸颊上的黑痣便一动一动的,瞧着就是的不好惹的角儿。
她抬眼瞅了瞅站在自家门前的战逸晟和沐如意,又低下脑袋看看眼前站着的小福包,而后伸了伸手,问道:“葬你娘的银子呢?先拿出来,要不然别想进门”。
小福包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干瘦干瘦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回道:“没有银子,你让我进去把我娘带出来,我自己葬我娘。”
她应该是在这人面前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态度,只见这人一双眼睛瞪得像个硕大的铜铃,她冷笑一声,伸手就将小福包的头发薅得老高,强迫她抬起了脑袋,而后对着她的脸吐了口唾沫,骂道:“小杂种,你给我进来,进来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她说着,便要将小福包往院子里带,小福包挣扎着,瘦瘦小小的身子扭动着,却没有半点效果,她还是被她拖进了院子里,大门被关上的前一刻,一直大手轻而易举的将那即将关上的大门扳开了,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就听这还拽着她头发的臭女人嚷嚷道。
“你是什么人,我管教自己家的孩子你凭什么插手?”。
正说着,便气得踹了小福包一脚,沐如意便眼睁睁的看着小福包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然后狠狠地跌落在地上。
这女人似乎还不解气,想抬腿再踹小福包一脚,可她实在是有些忌惮战逸晟,于是那已经抬起来的脚又放了回去,她不敢去看战逸晟的眸子,便探着脑袋跟他身后的沐如意开口。
“你们是这小杂种带来的?行,这小杂种还有点能耐。”
她说着,扭头对着小福包又吐了口唾沫,然后才继续道:“行,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三两银子,你们就能将这小杂种和她那个贱货娘带走,从此以后,这两个人跟我杜家没有半点关系。”
她说完,又抻着脖子去看战逸晟身后的沐如意,问道:“怎么样?”。
沐如意略微一思考,便张嘴道:“行,只是口说无凭,得立字据。”
这女子点点头,开了大门让这二人进来,然后扯着嗓子往屋里喊了一声:“杜小蕊,去隔壁请钱先生来一趟!”。
她刚喊完,便听屋里有人应了一声:“哎,娘,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