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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声音岛

刮了很多天的西北风开始转成西风了。每天早上,太阳从海面升起,黎明踏浪号那弯弯的船首昂首挺立,迎着海风飞速地行驶。有人觉得此时的太阳比在纳尼亚看到的太阳要大,可是也有人不同意。在一阵方向不变的微风的推动下,他们不断地开呀开,看不见鱼儿,也看不见海鸥,没有其他的船,也没有海岸。船上贮藏的食物又开始不足了。可能永远都到不了汪洋的尽头的念头悄悄地爬上他们的心头。不料就在最后一天,他们认为还可以坚持冒险东航的最后一天,天刚刚破晓,就看见船跟日出之间有一块低地,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浮云。

下午的时候,他们把船停靠在一个宽阔的海湾里,上了岸。这里跟他们之前见过的地方都很不相同。因为当他们步行穿过沙滩时,发现四周一片寂静,空荡荡的,好像是一个杳(yǎo)无人迹的荒岛。不过他们面前却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上面的草短而光滑,很像以前英国大户人家那种有十来个园丁精心打理的园地。草地上还有很多树,树距均匀,地上没有败枝枯叶。除了不时可听见鸽子咕咕叫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久他们来到一条又长又直的沙路上,宽敞干净,两边还种了树。他们看见沙路远处的尽头有一座房子——灰色的,长长的一排,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非常寂静。

他们一踏上这条小路,露茜就发觉她的鞋子里进了颗小石子。本来在那种杳无人烟的地方,明智的做法是让别人等等她,让她将石子取出来。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只是静静地落在后面,坐下来脱鞋子。她的鞋带打着个结。

她还没将结解开,其他人就走得老远了。当她将石子取出来,再次穿上鞋子时,她已经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不过几乎同时,她听到了另一种声响。那声响不是从房子那边传来的。

她听到一阵咚咚声,听起来就像有十几个强壮的工人拿着木槌(chuí)一起拼命敲击地面一样,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她一直背靠着一棵树席地而坐,因为爬不上树,她实在没办法,只得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树上,像个僵硬了的雕塑一样坐着,全身的血液涌上大脑,她非常害怕,希望自己没被发现。

“咚,咚,咚……”不管这是什么声音,反正现在离她很近了,因为她能感到地面在震动。可是她什么都没看见。因此她想那东西——或者那些东西就在她的背后。不料就在她前面的小路上传来“咚”的一声。她知道路上不仅仅是响声,她还看到小路好像遭到重击一样沙土飞扬。可是她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重击地面。接着所有咚咚声都聚集在离她约二十英尺远的地方,然后突然停止了。接着传来了一个声音。

实在太可怕了,因为她依然看不到任何人。这个像公园一样的地方,看上去依然像他们刚来时一样寂静和空旷。虽然如此,离她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话。他说:

“伙伴们,我们的机会来了!”

别的声音马上齐声回答道:“你听,你听,他说我们的机会来了,头儿,干得好!你说得太对了!”

“我是说,”第一个声音接着说,“到位于他们跟船中间的那段海岸上去,人人都带上武器,等他们要上船时将他们拿下。”

“哦,用这样的方法!”其他声音齐声喊道,“这计划最好不过了!头儿,就这么办吧。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计划了。”

“伙伴们,那么就打起精神吧!打起精神吧!”先前的那个声音又说了,“我们走吧。”

“又说对了,头儿,”其他声音附和,“不会有比这吩咐更好的了,我们自己刚想这么说呢,我们走吧。”

于是咚咚声马上又响了起来——开始很响,很快声音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海的那头。

露茜知道没时间坐在这里寻思这些隐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些咚咚声一消失,她就马上站起身来,沿着小路飞速奔跑起来,急切地向大伙儿的方向拼命追过去,她觉得无论如何得将此事通知他们。

与此同时,其他人已经到达那座房子了。这是座矮房子,只有两层高,由漂亮光滑的石头砌成。房子开了很多扇窗,有些还覆盖着常春藤呢。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自然。尤斯塔斯说:“我看这是间空屋。”而站在一旁的凯斯宾默默地指着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烟。

他们看见一扇大门开着,就穿过大门,走进了一个铺砌过的院子里。就在这儿,他们看到了这个小岛上令他们感到古怪的第一个东西。院子的正中央立着一个水泵,泵下放着个水桶。这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稀奇的是,没人在摇的泵把正在上下摇动呢!

“这里有魔法。”凯斯宾说。

“机器!”尤斯塔斯说,“我相信我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文明国度。”

就在这时,露茜喘着大气,急匆匆地跑进院子里。露茜压低声音,向他们说明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当他们听明白之后,连最勇敢的人都开始有点担忧了。

“隐形的敌人,”凯斯宾自言自语,“切断我们上船的路?这事可不好办了。”

“露茜,你完全不知他们是些什么怪物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爱德蒙,我都看不见他们。”

“从脚步声听来,他们像人类吗?”

“我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只听到那种吓人的咚咚声——像个木槌。”

“我想知道,”雷佩契普说,“当我用剑刺向他们时,他们会不会现形呢?”

“看来我们一定得弄明白,”凯斯宾说,“不过,我们先从这大门离开吧,也许水泵旁有位‘绅士’在偷听我们说话呢。”

他们出了大门,回到那条小路上,路边的树或许可以隐蔽,让他们没那么起眼。“这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尤斯塔斯说,“这样能躲开你看不见的人吗?他们可能就在我们周围呢。”

“既然这样,德里宁,”凯斯宾说,“如果我们放弃那条小船,走到海湾的另一头,发信号让黎明踏浪号开进来,接我们上船,是否可行?”

“水位不够深,陛下。”德里宁说。

“我们可以游过去。”露茜说。

“各位陛下,”雷佩契普说,“听我说,想要躲躲闪闪、偷偷摸摸避开隐形的敌人是件很愚蠢的事。如果这些怪物存心跟我们打,他们肯定会赢。不管结果如何,与其让他们揪住尾巴不放,不如漂漂亮亮地跟他们打一场。”

“我认为雷佩契普这次说得非常对。”爱德蒙说。

“一点没错,”露茜说,“如果赖因斯和黎明踏浪号上的其他人看到我们在海岸战斗,他们一定会采取一些措施。”

“不过,如果他们看不到任何敌人,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们是在战斗呀!”尤斯塔斯苦恼地说,“他们也许以为我们只是闹着玩,对空舞剑呢。”

大家不安地沉默了一会。

“好吧,”凯斯宾终于说,“就这么办吧,我们必须去面对他们。露茜,将箭装在弦上,其余所有人将剑拔出来!现在就行动吧,如果他们是想从我们这得到些什么,也许他们愿意跟我们谈判。”

他们返回海滩时,看到那块草地和边上的大树都静得出奇,他们的小船还停在原来的地方,没动过。光滑的沙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很多人都开始怀疑露茜刚才告诉他们的事可能仅仅是她的幻觉而已。谁知他们还没走到沙地就听到空中有个声音说话了。

“不要再往前走,先生们,现在不要再往前走,”他说,“我们得先谈谈,我们有五十多个人,个个都手握武器。”

“你听,你听,”合唱响起,“这是我们的头儿,他说的话很靠谱。他要告诉你事实的真相,真的。”

“我没看到这五十位战士。”雷佩契普观察过后说。

“不错,不错,”头儿的声音说,“你看不见我们,为什么看不见呢?因为我们是隐形的。”

“继续说,头儿,继续说,”其他声音说,“你说得对极了。这回答再好不过了。”

“安静,雷佩契普。”凯斯宾说。接着大声再说了一句:“你们这些隐身人,想对我们怎么样?我们有做过什么冒犯你们的事吗?”

“我想让你们的小姑娘给我们办点事。”那头儿说。(其他声音都解释说这正是他们自己想说的话。)

“小姑娘?”雷佩契普说,“这位小姐可是女王呢!”

“我们对女王一无所知。”那头儿说。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其他声音插进来说,“不过我们的事,她能办到。”

“什么事?”露茜问。

“如果是对女王陛下的名誉和安全不利的事,”雷佩契普又说,“那就看看我们临死前还能杀多少人,你们一定会感到非常惊讶。”

“好吧,”那头儿说,“说来话长,我们坐下来谈,如何?”

此项提议得到了其他声音的热烈附和,可是纳尼亚人依然站着。

“好吧,”那头儿说,“事情是这样的,记不起是多少年前,这岛曾是一位大魔法师的财产。而我们全都是他的仆人。好吧,简而言之,我所说的这位大魔法师,他让我们干我们不喜欢干的事,终于有一天我们决定不干了,干自己不喜欢干的事实在是太难受了。于是,这位大魔法师勃然大怒,我应该告诉过你他是这岛的主人,从来没人敢逆他的意。你们要知道,他这人极度恐怖。让我想想,我说到哪了呀?噢,对了,勃然大怒的大魔法师跑上楼(因为你要知道,他将所有魔法玩意全都放在楼上,而我们全部都住在楼下),对我们施了魔法,一个变丑的魔法。假如你现在看见我们——依我看呀,你们看不到我们,还真该谢天谢地,要不然的话,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们没变丑前是什么模样。你们真的不会相信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实在太丑了,以致彼此见面都受不了。那么我们都做了什么呢?好吧,我告诉你,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一直等,等到我们认为这位大魔法师在睡午觉了,就硬着头皮悄悄地上楼去拿他的魔法书,看看有没有法子破解这变丑的魔法。可是刚开始看书我们全都胆战心惊,还出了一身冷汗。我绝对没骗你。不幸的是,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真的找不到任何方法能破解这变丑的魔法。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心里很害怕,毕竟这位老恶魔随时都会醒过来!我汗流浃背,我绝对没骗你。好吧,长话短说,不管我们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最后我们看到一种能隐身的魔法。我们想,与其这么丑,不如隐身的好。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觉得这样更好。因此我们的小姑娘——她的年纪跟你们的小姑娘差不多,在变丑前,她是个可爱的孩子。尽管现在——唉,多说误事。我接着说,我们那小姑娘念了咒语,因为要么由一位小姑娘念,要么由那位大魔法师念,否则就不灵验了。为什么我们会知道不灵验呢?因为我们念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因此我的小姑娘克莉普茜念了咒语,她念得真好,我们都得偿所愿,全都变成了隐身人。我可以向你保证,看不到彼此的脸,我们真的松了一口气,总之,变成隐身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这种感觉。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渐渐开始厌烦隐身了。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没想到那位大魔法师(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也隐形了。自那以后,我们就没见过他了。因此我们不知道他是死了,走了,还是坐在楼上,又或者是下了楼,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请相信我,倾听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他光着脚四处走,跟一只大猫一样悄无声息。我对各位绅士直说了吧,这折磨着我们的精神,让我们受不了。”

这就是那位头儿所讲的经历,不过已经缩短了很多,因为我没把其他声音所说的话写进去。事实上,他每次都还没说上六七句话,就被他们的附和声和鼓励声所打断,这让纳尼亚人昏了头脑,很不耐烦。等他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好久。

“不过,”最后露茜问,“这一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实在不明白。”

“哎呀,上帝保佑,我没稀里糊涂地把整件事的要点说漏了吧?”那位头儿说。

“你漏了,你漏了!”其他声音激动地大声说,“谁都会说漏,说得越清楚越好,往下说,头儿,往下说。”

“好吧,我不需要将整个经历重新再说一遍吧?”那位头儿说。

“不,当然不用!”凯斯宾和爱德蒙异口同声地说。

“好吧,那么,简单地说,”那头儿接着说,“我们等了好久好久,一直在等外边来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像你这样的,一个愿意上楼帮我们找那本魔法书,找到破解隐身的魔法,为我们念咒语的小姑娘。因此我们所有人都发过誓,不会让第一批踏足此岛的陌生人活着离开,除非他们帮我们做到这件事。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位漂亮的小姑娘的话,因为如果没有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就是原因,先生们,如果你们的小姑娘办不到,我们只有忍痛将你们杀了。可以说,这仅仅是场交易而已,我们并没有冒犯之意,希望你明白。”

“我看不见你们的武器,”雷佩契普说,“它们也是隐形的吗?”此话一出,他们马上听到嗖的一声,下一秒,一根长矛就直直地刺在他们后面的一棵树上,这时还在微微颤动着呢。

“看,那是根长矛!”那头儿声音说。

“是的,头儿,是的,”其他声音附和说,“你说得太对了。”

“它是从我手里扔出去的,”那头儿声音接着说,“我们脱了手,你们才看得见。”

“不过,你为何想让我做这件事?”露茜问,“为什么不能让你们自己的人去做呢?你们连一个姑娘都没有吗?”

“我们不干,我们不干,”所有声音齐声说,“我们再也不会上楼去。”

“就是说,”凯斯宾说,“你让这位小姐去面对你们不敢让你们的姐妹或女儿去面对的危险!”

“没错!没错!”所有声音一起欢呼,“你说得太对了!哟,你受过点教育,一定是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一点。”

“哼,竟然如此可恶——”爱德蒙开口说。可是露茜打断了他的话。

“我要晚上上楼,还是白天上楼?”

“噢!当然是白天,是白天,”那头儿声音说,“不是晚上,哎呀,没人让你在黑暗中摸上楼。”

“好吧,那么,我去!”露茜说。“不要阻止我,”她转过身子对其他人说,“你们没看到这一点用都没有吗?他们有好几十人,我们打不过他们。这个选择,反倒是个机会。”

“可是对方是一位恶毒的魔法师啊!”凯斯宾说。

“我知道,”露茜说,“不过,他可能没他们所说的那么坏,你没看出这些人也并非善类吗?”

“他们绝对不是善良的人。”尤斯塔斯说。

“听着,露茜,”爱德蒙说,“我们真的不能让你做这样的事。你问一下雷佩契普,我肯定他也会这么说。”

“可是,这不但能救你们的命,同时也能救我自己的命,”露茜说,“我跟大家一样,不想被隐形的刀剑剁成肉酱。”

“女王陛下说得没错,”雷佩契普说,“如果通过战斗,能确保救得了她的话,我们的任务将很简单。可是依我看来,我们一点把握都没有。而且他们让女王陛下做的事并不会有损女王陛下的声誉,而是一种高尚而英勇的行为。如果女王决心冒险去会会那位魔法师,我不会反对。”

大家都知道雷佩契普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他说这话时,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可是这些经常怕这怕那的小伙们,一听此话,都满脸通红了。不管怎样,很显然,他们只有妥协。当他们宣布他们的决定时,隐身人顿时大声欢呼。当那位头儿邀请纳尼亚人去吃晚餐,玩一晚时,其他声音都热烈支持。尤斯塔斯想要拒绝,不过露茜说:“我肯定他们不是阴险的人,他们根本不像那种人。”其他人都表示同意。就这样,伴随着巨大的咚咚声,他们回到了那座房子里。当他们走进那空旷的、铺有石板的院子时,声音就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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