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瑜虽未行走于江湖,然,毕竟出身武林世家,对于鬼影杀手这么个棘手人物自不会陌生,苦笑,他轻轻道:“嫂嫂,你看这个是什么。”
从怀中取出一管白玉横笛递予浴红衣,冷蝶冰冰惊呼道:“落梅笛?”
狐疑接过笛子,浴红衣本欲嘲弄几句,一想到连退隐江湖已久的鬼影杀手都已现身,莫非江湖失传三百年的落梅笛真的重出江湖?思及此,她心下不觉稍许忧虑。这才明白为何落梅馆中隐伏了那多的不速之客,原来全是为这横笛一管。
接过笛,在日光下可见这是一管白玉为骨的长笛,玉石明润温软,横笛形状与一般笛子无甚区别,只在笛面上,九朵栩栩如生的梅花错落点缀其间。梅瓣纷乱,错卷西风。零落处,尚见得微卷的花瓣极是柔软,舒展着芳韵,另人见罢不觉迷乱心思。
浴红衣心中一颤,眸光陡然一冷,“果然妖笛,不如便折了它,看谁再抢!”
说着,凝力腕间,眼见着便要折断横笛,却听窗前一声脆响,一把飞刀直直朝她掌间飞来。轻易避过,乱破窗而出,正欲逮住那发冷箭的人儿,却听窗外长剑吟鸣,一声惨叫后,听得一人在道:“姑姑受惊了,雪浪已把窃听的宵小捉拿在此。”
浴红衣面色一讶,推开窗,见了梅树前的挺拔身影,疑道:“雪儿怎也在这里?”
关了窗,回到乱旁边,她将落梅笛还予君子瑜,摇头道:“小弟,我方才不过试探的折笛之举,却又引来护笛盗笛的宵小之辈,看来你的落梅馆,极不平静,这笛子,你小心了。”
言过后,又折至门外,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敢偷袭自己。经此一事,冷蝶冰冰这才知道落梅馆,看似安然,却内敛无数玄机。随着乱和君子瑜出了门,一抬眼就见着雪浪——那个总爱以言语排挤她的冷酷男子,正冷冷押着个一身劲装的干瘦汉子。
见到雪浪,她不知不觉,松了口气,唇畔扬起个舒心的笑意。
还不待众人缓口气,忽然,梅花簌簌落地,正是纷纷扬扬欲沾衣,碾尘无影空暗香。冷蝶冰冰出身塞外,几时见过这般风景,当下乐的东窜西窜,张开双臂,欲将纷花接个满怀,仰头,恰见树梢那一抹漆黑如墨的俊朗身影,一时惊的瞠目结舌。
白发如雪的黑衣男子朝着树下的众人,俊美的容颜上是一抹清雅的笑意。见冷蝶冰冰发现了他,这男子愉快的打了个招呼。
“叭”的一声巨响,他把肩上背着个可疑的麻袋扔了下来,震的地面都颤了颤,里面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他旁边,那个蓝裙的少女嘟着嫣红的小嘴,轻飘飘的落在那麻袋上,只听得麻袋里又传来声闷哼。
蓝裙少女打趣道:“瑜公子,你家到底有什么宝贝,累的我一大清早也不得安稳。瞧瞧,不过才一注香的功夫,既然被我们逮了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呵。”
原来,这容貌清雅的少女便是神舞的四小姐蓝羽,她原以为江湖多好玩,好容易脱了神舞的保护圈,在君家正是百无聊赖,没想到今天竟教她逮着这么多的宵小。在她旁边那个黑衣白发的俊美男子,不消说,正是天山旧友余叔夜。
见到乱,余叔夜的面色忽然变的极不自然。他干笑两声,随蓝羽下了梅树,“乱兄,好久不见。”
其他人不知淡然儒雅的余叔夜从来莞尔淡淡,为何今儿个面色却这般尴尬,这其中干系别人不知,君子瑜却不会不知。当年,尚是个无名杀手的乱追着猎物上了天山……那时,杀手乱还是个无名小卒,只十五岁,杀了平生第一个要杀的人,也遇见了一个奇妙的少年,他遇见的,便是少年余叔夜。
第一次杀人,心中尚有着些许不安,在雪地中,他不停的用冰冷刺骨的白雪擦着双手,擦着自己的剑,心中有一点难受。不知不觉,他的双手被寒冷的冰雪擦的红肿了、破皮流血,分不清那些是自己的血,那些是被杀者的血,乱却依旧浑然不觉的狠狠擦着自己的手,眼睛里有一点酸涩的感觉,不觉中泪流满面。
“如果,你褪不去杀人时的罪恶感,那么,我可以教你忘记这一切,要学吗?”清雅的声音有微微的好奇,和蛊惑人心时的跃跃欲试。
乱抬眼,看见了眼前那个俊美有如天神的少年,他白发及地,却偏偏生的俊美无比,一时让人猜不透他的年龄。
对于自己身为杀手的秘密被人揭穿,乱没有惊惶,只是些许赧然,被人看见流泪,对他而言还是有点伤自尊的。站起身,他举步便离。
“唉,你这人,等等呵……”少年不死心,一把扯着乱的袖子。
稍一使力,一股浑然真气由手臂传至衣袖,那少年只觉手上一麻,不自觉便送开了乱的袖子被震开老远。一下被甩开到雪地上,少年踉跄两步,终于抵不过那冲力跌倒在地。
“哇……”的一声,他哭了起来。
这下,乱的步子慢了下来。他不是个做杀手的料,他的心毕竟太软,但是,他不会忘了自己是杀手,所以他也只是放慢了步子,没有折回去看看少年到底如何。似乎抓着乱的心理一般,少年大哭着,声音愈大。
听到哭声,乱无奈叹了口气,转过身几步跑到少年旁边,踢踢他,道:“又不是女人,跌倒了你哭什么?”话一说完,他发现少年放下的双手下,灵动的大眼中并没有泪水,这才明白被人摆了一道。
站起身,少年拉着他,可怜兮兮道:“我自小便住在天山,自从师父仙逝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活人了,你陪我玩会儿好吗?我叫余叔夜呵,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呢?”
一来二去,两个同样身世的同龄少年很容易成为朋友。余叔夜从来嗜好一个棋。乱虽然不谙此道,但由着余叔夜缠着不休,很容易便学会了。
想到这儿,君子瑜笑了,唇畔绽开了一抹清雅的笑容。遇到心如止水的少手乱,余叔夜注定了万劫不复。莫怪一向怠惰的余叔夜会复出江湖、在自己四岁那年救了自己、包括现下揽了这么个守护落梅笛的麻烦和见到乱的那些不自然,皆是缘于一字棋道。
黑白乾坤间,余叔夜却每每胜不过乱,于是一次次败绩而归,作为赌约,他只好依着乱的话,帮他干了无数的事情。如果江湖上那些人知道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与杀手乱相交时竟如此无奈,必然会惊诧无比吧。
“我道今天乌鸦叫的那么勤快,果然有原因。”嘟嘟嚷嚷,沐红衣一脸晦气的模样,双手环胸瞪着余叔夜,不悦道:“你在你的天山呆的好好,来我这儿……”顿了顿,忽然发现这不是自己那厢竹林,“呸”了一口续道:“来我小弟这里做什么?莫非你也觊觎落梅笛?”
余叔夜听着她的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僵着张俊容,好半天不知做何反应。
“嫂嫂,接到乱兄的飞鸽传书,我是应约来保护小公子的。落梅笛虽然有着颠覆武林的神气,余某却从无意笑傲江湖。”
听到他的话,浴红衣瞪了他一眼,细声阴阳怪气道:“你倒是听话,挨千刀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余叔夜无语,只求助般看着乱和君子瑜。只这两人也不比他好到那里,站在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被这红衣的美貌女子吃的死死,哪敢帮他说话。
蓝羽道:“瑜公子,我们来是因为在紫影湖发现了一些浮尸,死状极惨。看他们的装束,不似君府的家丁,也不似一般平常的百姓,余大侠认为公子久居此地,应该比我们熟悉,,所以我们特地来请公子去看看。”
“浮尸?”雪浪道:“那些人莫不是来夺落梅笛的江湖人?莫非这君府外还潜伏着另一支夺笛人的力量?”
“猜什么,去看看便知道了!”浴红衣一掌劈在雪浪头上,一如她劈她儿子锦月一般,用的力不算大,雪浪也不敢躲,虽然劈在头上不痛,面子上却颇有几分挂不住,只“喃喃”着低头随姑姑去了。
至于那些不长眼来夺落梅笛的江湖宵小,自然留着君家那些看似平凡,却身怀绝技的家丁们处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