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罗砚成早早就醒了,他看了看表,还不到5点。最近由于精神上太沉重的痛苦,他已经困于严重的失眠,晚上无论睡多晚,早上5点左右必定就醒了。
要在平时,他会闭着眼睛再躺一会儿,今天,他一睁开眼就毫无睡意了,索性坐起身,靠在床头上。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从窗帘的缝隙透过了一丝微弱的光。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罗砚成觉得异常的疲惫,他闭上眼睛,轻轻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现在的他,比昨天夜里已经平静了很多,心里没有了翻江倒海,倒像是成了一潭死水。他不想起来,不想思考,不想做任何事情,他希望时间就停在此刻,让天色不要放亮,让这个新的早晨不要来临。
然而,路雪轻和许悠然的模样,交替着出现在他眼前,不由得他不去想。他轻轻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昨天晚上那些念头又袭上心头。
真的是路雪轻的心脏移植给了许悠然吗?真的能够凭着许悠然那些反常的表现,就确定她是那个移植了路雪轻心脏的女孩儿吗?真的这一颗移植的心,就能让许悠然有了些许路雪轻的记忆吗?
一切都只是猜测和臆想,一切都毫无根据。难道就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吗?罗砚成靠在床头,越想心里越乱,越想思维越没了逻辑。他此刻甚至于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希望路雪轻的心跳动在许悠然的胸膛里,还是害怕事情真的如此。
这个早上,他的状态跟昨天晚上的狂乱完全的不一样了,此时此刻,他的疲惫、冷静、茫然让他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没睡好?又这么早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程欣语也醒了,在室内微弱的光线下,她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天天如此。真是老了,觉少了。”罗砚成轻声说道,转过头看着妻子,“怎么你也醒了?”
“心里有事,好像睡不踏实,不知道怎么的就醒了。”程欣语显然已经没有睡意,眼睛也明亮起来,“一会儿我起来做早饭,八个人的早饭,也够做一会儿的。你起来给咱妈收拾一下住院用的东西。祁主任的意思,今天就住进去。”
“好。”罗砚成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只答了一个字。
程欣语明白,这微笑,就是谢谢的意思。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太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这个笨嘴拙舌的男人,除了吵架时擅长表达他的怒火之外,从来不善于表达他的谢意、善意和歉意。她时常说他是属鸭子的,肉煮烂了,嘴也都是硬的。
“柚柚,还是让她睡吧,开学前再睡两个懒觉,”程欣语接着说道,“今天吃过早饭,咱俩就带上爸妈去医院,大哥大嫂他们,带上小竞自己去逛逛。然后,今天咱妈就算住院,也顶多是做些检查,晚上还可以不用陪人。”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中午和晚上给咱妈可以在医院食堂订饭,省二院的食堂还是比较好的。晚上你跟咱爸多陪妈一会儿。我早点儿回家。柚柚说她今天中午去我妈那边,我下午回来把她接回来,另外,你大哥他们也不知道啥时候就回来了。”
“好。”罗砚成依然只答了一个字,伸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胳膊。
程欣语双手支着身子坐了起来,也靠在床头上,扭头看着丈夫,有点儿恼火地说道,“你能多赏两个字不?谢谢!”
罗砚成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也该起了。你安排得这么好,我当然就只说好就行了。”
“切!”程欣语白了他一眼,抬手打开了床头灯,翻身下了床。
罗砚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歉意。
一大家子人吃早饭的时候,李芳菲又提出两个让罗砚成为难、让程欣语恼火的问题,不过这一回,罗砚成主动出面,把两个问题都挡回去了,这让程欣语心里舒坦了不少。
刚坐到饭桌上,李芳菲就发现柚柚不在。
“哟!欣语,孩子还没起呢,赶紧叫柚柚起来吃早饭吧。”李芳菲看着程欣语说道。
“哦,大嫂,柚柚再过两天就开学了,我们最近早上都不叫她,让她睡几天懒觉。”程欣语笑笑答道。
“这样啊,”李芳菲又看了眼罗砚成,有些犹豫地说,“我们原来,还想今天带上柚柚一块儿玩儿去呢。”
“不用不用,带上她个小孩子多不方便,”罗砚成笑道,“你们今天出去好好玩儿吧,今天可以去些近点儿的地方,像钟楼、鼓楼、城墙,都在市中心,像再远一点儿的,大雁塔广场、大唐芙蓉园,也都是来西安必去的地方。就是抱歉了,我和欣语今天都不能陪你们。”
“咋这么说!你们好好带婶子看病,我们来都够给你们添乱的了。”罗家丰看了妻子一眼,转头对罗砚成歉意地笑着说道。
“你说的这些地方,昨天柚柚都跟我说了,”李芳菲看了看罗砚成和程欣语,“我看柚柚对这些地方挺熟悉的,我们是头一次来,真是两眼一摸黑,所以……就想带着柚柚,让柚柚给当个小向导。你们看……叫柚柚起来,跟我们一起去玩儿吧,咋样?”
程欣语的心里,腾地冒出一股火来,刚想说话,只觉得脚底下,被罗砚成踢了一下。
“大嫂,柚柚还太小,她也就是说说,真出去了,她哪认得路,还不得把你们带丢了。”罗砚成看着李芳菲笑着说,“这样,你们今天先在市内玩儿,都比较近。昨天我给你的那张地图,你们把它带上。过两天,我腾出空,开车带你们去远一点儿的地方玩儿一下。”
“那……也行,那我们就等着你这个大向导了,”李芳菲边吃着边又说道,“今天你们带婶子看病,估计得忙活一天吧。我们也帮不上忙。就是……就是昨天我记得说柚柚今天要上她姥姥那去,那……家里钥匙能不能给我们用一下,万一我们下午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我们就进不来了。”
程欣语闷头吃着饭,没有吭声。心里已经在有些压抑不住地想发作了。罗骏飞和赵禾老两口为难地互相看了看,又看着程欣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用不用。”罗家丰用胳膊肘顶了顶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事,我们在外面多逛逛,估摸你们回来了我们再回来。”
“那还是不方便,万一累了想早点回来点儿呢?”李芳菲白了丈夫一眼。
罗砚成知道,他一定得抢在程欣语前面说话了,光看看她的脸色他都明白,再过几秒钟,恐怕她就得跳起来了,她要一开口,不定说出什么来。
“这样吧,嫂子,让柚柚今天在家。她马上开学了,也得预习预习功课,你们什么时候累了,就回来。”罗砚成笑着说。
程欣语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饭。丈夫的主动帮忙,倒是让她心里消了不少的火,脸色也伪装得能看得过去。
早上到了医院,果然赵禾被立刻安排入院,并且开始做一系列的检查。
就在这个上午,许悠然也早早的就到了花店。今天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完成,那就是,今天她要跟凌越去他的家里,作为他的女朋友,去看望他的父母,中午在他家里吃饭。
这是她犹豫再三才答应的事情,满足一个即将失明的老父亲的心愿,单单这一个原因,就让她不忍拒绝。何况,她与这个26岁的男孩儿之间,还有着那些她还记得住的往事和舍不下的情意。
昨天,她把要带去的保健品都已经买好了,今天早早到了花店,是因为她还要给凌越的母亲扎一大束鲜花。女人嘛,爱花是天性使然,无论到了多大的年纪,对于鲜花的热爱丝毫也不会减少。
许悠然选了红玫瑰和粉色康乃馨,又用漂亮的玻璃纸装饰好,扎起了很大的一束。
“呀,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刚到店里的顾兰,看见许悠然到的这么早,又扎了一大束鲜花,不由得惊讶地问道:“你这是给谁扎的呀?”
“今天,要去凌越家里,给……他妈妈扎的。”许悠然笑着把花捧过来让顾兰看,“好看吗?”
“好看。”顾兰笑道,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怎么今天要去他家里?”
“是……凌越的爸爸快要失明了,凌越跟我说,他爸爸特别希望在失明之前,看到他把女朋友带回去。”许悠然说着,看着手里的花,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到顾兰眼里的那一抹慌乱。
“悠然,你都扎好啦?”凌越一边走门来一边赞叹道,“真漂亮,我老妈肯定喜欢。”
当凌越拎着一兜子保健品,许悠然抱着一大束鲜花,站在凌剑和冯宁眼前的时候,连冯宁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叔叔阿姨好!”许悠然轻声叫道,不好意思地笑了。
“来来来,快进来坐!”凌剑急忙往屋里让着,努力地透过模糊的视线,端详着女孩儿的面孔。
冯宁笑着拉起许悠然的手,把她拉进屋里。
正在这时,许悠然的电话响了,她拿出电话一看,不由得心里一紧,是魏岭生。
“不好意思啊。”她歉意地挂断了电话。
可是,没有几秒钟,电话又固执地响起来。
“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许悠然站起身,满脸通红。
“悠然,你接吧,别客气,到这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凌越笑道。
许悠然十分抱歉冲着凌剑和冯宁笑笑,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
“喂,悠然吗?”电话刚刚接通,里面就传来魏岭生焦急的声音,“我前两天忘了给你说件事,最近有人……找我,生意上的事,你别管为什么,如果有人到店里打听我,你就说,我已经不经营花圃了,给你供货的已经不是我了。一定要记住。给顾兰也要交待一下。”
“好的,我记住了,我……在外面,那先挂了。”许悠然匆匆挂断了电话,明白一定是出事了。她尽力克制着自己心里的紧张,回过头来,迎头看到了冯宁审视和疑虑的目光。
魏岭生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很大,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这场见面随即变得尴尬和微妙。吃过午饭之后,许悠然就匆匆告辞了。一路上,凌越也有些心事重重。
“悠然,电话里他说话声音挺大,我听见了,那个老魏,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凌越试探着问道。
“没有什么,他说生意上的事,可能,有人找他麻烦吧。”许悠然轻描淡写地答着。
就在许悠然这样回答着凌越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此时,一个人正站在她的花店门口,一道阴冷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门牌上悠然花店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