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语面前的病人露出一个谦恭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大夫,我觉得心有点儿慌,你看我是不是得心脏病了?”
“心慌就是心脏病了?”程欣语笑了笑,戴上了听诊器,同时示意病人把外套解开。
樊江龙拉开外套拉链,又拉起毛衣,一脸憨厚的笑容。
“你心脏应该没什么毛病,”用听诊器仔细停了一会儿,程欣语笑了笑说道,“听不出什么来,跳动也非常有力,我看你心脏是好着呢。要不做个心电图吧,再确认一下。”
“好,大夫,那就做一个吧。”樊江龙依然是一脸憨厚的笑容,接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大夫,你认识罗砚成吗?你们是不是两口子啊?”
程欣语一惊,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殆尽。
“谁跟你说的这些?”她抬眼盯着樊江龙问道。
眼前的病人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局促而羞愧地笑着,低了头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他一连声地说道,憨态十足,“是我老乡魏岭生跟我说的,他给我推荐说程大夫你医术高超,也跟我说去过你们两口子的事。”
“我们两口子的事情?他都给你说点儿什么?”程欣语目不转睛地看着樊江龙问道。
“哦……没说什么,就是说那个换了心脏的小女孩儿的事儿,”樊江龙又是一脸惭愧地笑容,连声说道,“就是闲聊,我们老在一起闲聊来着。”
“他还知道的真不少,”程欣语冷冷地笑了一下,一边拿出心电图检查的单子,一边又问道,“他到底都跟你说了点儿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大夫,都是闲聊,天南海北瞎胡扯。”樊江龙点着头谦卑地笑着,不肯再说什么。
开好了单子,写好病例,程欣语刻意看了看封面上的名字,随后,把病例和检查单推给了樊江龙。
看着他走出诊室的背影,程欣语的眉头不禁紧紧皱了起来。这魏岭生,一个大男人家,居然跟个长舌妇一样这么嘴碎!怎么什么事情都要给不相干的人说呢?说许悠然的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们两口子的事也说?他到底说了他们什么呢?她在心里愤愤不满地嘟囔着。
这个时候,走出诊室的樊江龙,已经把病例和检查单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走出了门诊大楼。
这天晚上7点多钟的时候,罗砚成的一家人刚刚吃过啦晚饭。罗俊飞和赵禾已经去客厅看电视了,柚柚也早都跟了过去,坐在奶奶身边一起看电视节目。
“柚柚,”程欣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女儿吩咐道,“明天报到了,去把自己开学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
“好嘞,马上。”罗柚柚一边瞄着电视节目,一边应道,坐在沙发上纹丝没动。
“快点儿,别看了,这一个假期看电视看得够多的了。”程欣语端着一堆碗筷走进厨房的时候,又扭头催促道。
“行啦,晚一会儿不要紧,”正在拖地的罗砚成,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小声说道,“明天开学就不看了,今天看一会儿就看一会儿吧。”
“一个寒假,大人看孩子也跟着看!”程欣语一边走进厨房,一边嘟囔道,“这都看成习惯了,开学哪还能一下子收得住?”
罗砚成听出她话里有话,连忙往客厅瞄了一眼,好在祖孙三人正看得热闹,谁也没听见这边两个人的对话。
他跟着妻子进了厨房,压低了声音说道,“别嘟囔了,不就是看个电视吗?我明天保证不让柚柚看电视,行了吧?”
程欣语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随即打开水龙头麻利地开始洗锅洗碗。
罗砚成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去。
突然,程欣语像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然后抬手关掉了水龙头。
“你等一下。”她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丈夫。
“怎么了?”罗砚成以为她还要说关于柚柚看电视的事儿,心里有些不耐烦,口气里也略带了出来。
“你跟那个老魏,挺熟是吧?”程欣语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跟他说一下,别什么事儿都出去跟人说,说说许悠然的事儿也就罢了,怎么把你跟我也都拿出去说去了,跟个不相干的人说这些干什么!”
冷不丁地听到“许悠然”三个字,罗砚成心里不由得一惊,又听说魏岭生跟人说起许悠然,他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老魏这是怎么了?难道把许悠然的事情说出去了吗?
“什么意思?老魏说什么了?跟谁说了?”罗砚成诧异地连声问道。
“下午来了个病人,说是老魏的老乡,”程欣语重新打开水龙头,一边洗碗一边说道,“奇怪的很,他心脏比牛跳得都有劲儿,非说自己心慌不舒服,我听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为了确定一下,又让他去做个心电图。结果人也走了就不见了,再都没回来。”
“老魏的老乡?那老魏都跟他说什么了?”罗砚成急切地催问道。
“谁知道他都跟人家说什么了!”程欣语提高了声音说道,“那个病人居然问我,罗砚成跟我是不是两口子,说是从老魏那儿听说的,还知道许悠然换心脏的事儿。”
“知道的还真不少,这老魏!”罗砚成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那人说没说,具体都知道点儿啥?”
“谁知道!他不说。”程欣语一边开始洗锅,一边嘟囔了一声。
“那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不?”罗砚成皱着眉头问道。
“樊江龙,特意看了一下他的名字。”程欣语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我回头问问老魏,”罗砚成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估计就是跟别人聊闲天儿的时候说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奔波了一天的魏岭生正一手拿着一包刚买的方便面,一手掏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进了屋,打开了灯,关上了门,魏岭生走到沙发边,疲惫地坐了下去。
这一刻,人静下来了,脑子却完全静不下来。他在不停地盘算着,一会儿去找樊江龙的时候,该怎么跟他说。而这个心黑手狠的老大,又会怎样对待他呢?
就在魏岭生心神不宁地想着心事的时候,在樊江龙的住处,石头正用崇拜又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眼前这位老大。
“大哥,你怎么就能判断出魏哥说的那个……那个什么罗砚成和什么程医生,是两口子呢?”石头摇着头,纳闷儿地问道,“你有怎么会想到直接到省二院找着这个程医生呢?魏哥那天的醉话,还真有用呀!”
“我是谁,我当然能判断得出来,”樊江龙得意地笑道,“姓罗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老魏那天说了这个‘程医生’,我就一下子跟许悠然联系起来了,那自然也就跟省二院联系起来了,我今天直接去心脏外科,去之前我就想,一定有一个姓程的医生,”他停下来,志得意满地仰起头,继续说道,“果然,出诊医生里,真就有个叫‘程欣语’的,这个,估计就是老魏说的那个‘程医生’了。”
“那……那大哥你怎么就猜出来,姓罗的,跟这个程医生是两口子呢?”石头一脸好奇地问道。
“这我一开始是蒙的,”樊江龙笑道,“你记得老魏那天的醉话吗?他说‘老罗……是程医生……’,这话要是说完会是什么?拿不准啊,那时候又不知道这程医生是男是女。”他停下来,翘起二郎腿,晃着一只脚继续说道,“我今天一看到程医生是个女的,又想起老魏那天的醉话,我就感觉他们是两口子。于是看病的时候,我就这么一问,哈哈哈,果不其然,那个程欣语没反驳,没反驳,就是默认了。”
“大哥,你能当侦探了!”石头崇拜地说道。
“那是,你大哥是啥脑子,”樊江龙得意洋洋地笑道,“要是没有这点儿机灵劲儿,当年能混出那么大底盘儿来。”说着,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只可惜,让魏岭生这个王八蛋给毁了!妈的!”
“大哥,确实太聪明了,简直就是个诸葛亮!”石头不遗余力的吹捧着。
樊江龙的脸色又缓和了起来,满意的笑容重又回到了脸上。
半个小时以后,在樊江龙的住处,局促而紧张的魏岭生,站在了那个阴沉着脸的老大面前。
“我还以为,你是给我送钱来了,”樊江龙坐在沙发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看着他说道,“钱还没有着落,你来干什么?”
“大哥,再……再宽限我一段时间行吗?”魏岭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樊江龙,低声说道,“等广州那批花卉运来以后,货一出手,钱就能收回来,八万的本钱,怎么也得回来十一、二万。”他停下来,看了看樊江龙,见他没吭声,于是又继续说道,“我这辆车,这几天我就把它卖了,虽然卖不上价,也能卖几个钱。另外我送快递,也能挣点儿。总之我最后已经尽快凑出二十万来给大哥。”
樊江龙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岭生。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紧张。就连偏着身子,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石头,都紧张的大气儿也不敢出。
“大哥,行吗?”魏岭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轻声地问道。
正在这时,魏岭生的手机响了起来,在沉寂的房间里,猛然想起的手机铃声,让处在极度紧张中的魏岭生惊得几乎跳起来。
他匆忙掏出手机一看,脸色不由得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紧盯着手机屏幕的魏岭生,听见了樊江龙暗哑而令人心悸的声音,“接,开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