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一把抓过手机,打开了短信,果然,魏岭生那条写着卡号和“感谢”两个字的短信,上午就发过来了。
今天怎么能把魏岭生的事情给忘了呢?早上信誓旦旦答应过今天就把钱打过去的,怎么食言了呢?罗砚成又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打开手机银行,匆匆忙忙把钱打进了魏岭生的账户里。
这个时候,程欣语在自己的卧室里,正愤然地把手里刚刚在翻看的一本书狠狠地扔了出去,32开厚厚的一本精装书,咕咚一声先砸在衣柜上,然后又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这一回,程欣语是跟自己生气了。
忘了他的生日又怎么样?他这几年何曾记住过她的生日?今年夏天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他不是只字未提吗?刚才怎么会还心生歉意,还给他下了长寿面?真是吃饱了撑得!
自己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到现在才回过味儿来!
程欣语在心里恼怒地骂着自己,懊恼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她愤愤地叹息了一声,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十几年前那个瘦高、帅气、带着一脸忧郁的小伙子,静静地站在她面前,那样深情而忧伤地凝视着她。
那些年,她是那么痴迷地爱着他的,因为他的帅气,因为他的忧郁,因为他深邃而痴情的目光。
程欣语猛然睁开了眼睛,卧室里空空的,当年那个小伙子的身影,顷刻消逝在时光深处。
如今的罗砚成,已经很少再那样深深地凝视着她了。尤其是最近,他更是很少看她,他的目光只是偶尔扫过她而已,根本不会在她身上停留
当然,她也基本上不怎么看他。她厌烦他的样子,厌烦他的声音,厌烦他的一切。
他是她此前的人生里唯一爱过的男人,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还没有来得及懂得爱情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他了。
多年以后,她常常为此懊悔不已。年轻的时候,真的应该多谈几场恋爱,哪怕经历几次痛苦的失恋也无所谓,因为只有这样,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能找到那个最适合自己的人。
万明诚的名字,突然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儒雅而安静的男人,有着温润如水的好脾气,有着豁达包容的胸怀,有着精湛的医术,还有着古诗词方面超乎寻常的造诣,这是一个多么完满的男人,当年同在一个大学读书,为什么天公不作美,让自己跟他失之交臂?
程欣语想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蹙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罗砚成已经听见卧室里连着咕咚了两一声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还是程欣语气儿还没消,在摔什么。他竖着耳朵听了听,后面没什么动静了。估计还在生着他们父女俩的气吧,他心里这样想着,苦笑了一下,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刚刚走进办公室的罗砚成,接到了魏岭生的电话。
“罗兄弟,我刚收到短信,你把钱给打多了!”魏岭生焦急地说道,“我说借五万啊,你给打了十万!”
“老魏,没错,我就是打算给你打这么多的,”罗砚成在桌子前坐下,示意跟在后面的陈曦先出去,然后接着说道,“老魏,我知道你一定遇上难事儿了,那天碰见你,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如果不是你遇上了非常困难的事情,你不会好端端地跑去干快递,也不会开口问我借五万块钱。”说着,他停了下来,叹息了一声,“你想想,你现在如果连五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了,那是不是已经到了相当艰难的地步了?”
“砚成兄弟,我……实在是一言难尽……”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之后,传来魏岭生低沉的声音,“那……这十万块钱,我就都留下了,确实我现在……十分的困难。只是……这钱,我一时半会儿真的还不上,只能等以后……”
“又来了!老魏,你是成心的吧?非得把我当外人是吗?”罗砚成嗔怪地提高了声音,“昨天电话上我不都跟你说了吗?钱你用着,以后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另外,真的抱歉,老魏,我昨天白天……也是有点儿……不在状态,我把你这事儿给忘了,到晚上才想起来,也不知道耽误你的事情没有?”
“没有没有,”魏岭生急忙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天你见老许了,谈得还可以吗?我昨天没敢给你打电话,白天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他正在一块儿,晚上呢,想着你在家,又不方便说话。”
“我……答应他了,不再见许悠然。”沉默了一会儿,罗砚成低声说道,“老魏,以后,得拜托你,多照顾悠然吧,常常去看着她点儿,另外,多给我说说她的情况。”
“好,我明白。”魏岭生也沉默了半天,才说道,“罗兄弟,要是你不再见她了,对你对她,都是很痛苦的事情。可是,我……实在也是……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方式,悠然这孩子,以后……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老魏,”罗砚成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现在脑袋里也是一锅粥,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走。”
正在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罗砚成应了一声。
陈曦推门进来,见他正打着电话,就没有吭声,只是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又抬起手腕,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表。
罗砚成会意,点了点头,抬手看了看表,对着电话说道,“老魏,我先不跟你说了,三分钟以后我有一个重要的会,现在就得去会议室。钱的事情,你千万别放心上,如果还不够,一定要再跟我说。”
“行,那你快去忙吧。”电话那一头,魏岭生急忙说道。
挂断了电话,罗砚成起身往会议室走去。
昨天晚上他已经想好了,从今天起,他要让自己完全地投入到工作里,他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到没有喘息的机会,忙到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这样,他就可以不痛苦,不想念,不迷茫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罗砚成在想念的煎熬中坚持着自己的诺言,他真的没有再去许悠然的店里,更没有跟她联系过。只不过,他的车时常停在花店门口那条马路的对面,他从不下车,每次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花店的玻璃门后她影影绰绰的身影,然后静静地离开。
而她,浑然不觉。
天冷了,花店的门总是关着的,她每每也会推开门,四下看看,然后又关了门回去。
这个动作,总是让他心如刀绞。他太清楚她在等什么,他明白,她跟自己煎熬在一样深重、一样无处可诉、一样绝望的想念里。
这些日子,魏岭生起早贪黑地忙着,终于赶在樊江龙要求的期限之内,把证照齐全、货品丰富的“樊氏便利店”交到了樊江龙手里。
对于这家自己没有花一分钱就白拿到手的便利店,樊江龙十分的满意。因为正好赶在元旦前这段时间开业,时间卡得正好,刚一开业,每天的营业额就相当可喜。樊江龙和石头两个人,每天在店里喜滋滋地忙碌着,连光顾那个地下赌场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两个在赌场中输得一塌糊涂、损失惨重的人,在金牛的劝说下,甚至已经暂时放弃了回赌场翻盘的打算。
金牛坐在樊江龙对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大哥,你看我刚才说的,是不是有道理?这些地方,我算看明白了,就是给你一个甜头当诱饵,等你咬了钩,那就亏大了。”
“嗯,是,我在那儿小赢了几把之后,接着赔进去快十万了,妈的!”樊江龙说着,瞟了一眼石头,“他那五块也全扔进去了。我就是不甘心呐,现在我是没功夫去了,不过迟早我得去赢回来!”
“大哥,算了,老魏弄的这个便利店,我看还挺红火,也能挣上钱,”金牛又劝道,“别再去那个赌场了,万一再输进去更多怎么办?人家是这儿的地头蛇,咱也惹不起,还是别去了。”
“最近不去了,顾不上,”樊江龙眯起眼睛笑了笑,说道,“以后再说,就算是输了,也没什么,不是还有魏岭生吗?我看他就像是一管牙膏,挤一点儿出一点儿,你看这个店,就是我挤出来的。以后我要是输光了,从赌场找不回来,就从他那找回来。”说罢,他又看了眼金牛,问道,“花店那边儿,最近怎么样?”
“最近,以前常去的那个中年人不去了,估计是让人家小姑娘她爸给打走了,”金牛咧嘴笑道,“老魏倒是常去,不过每一次都待时间不长,有时候站门口说几句就走了。不过,还有一点,有点儿怪,”金牛眨巴着眼睛,满是疑问地看向樊江龙,“那个花店,最近这两个月,人是越来越多,不少人在她家店进进出出,怎么生意突然就这么好了呢?”
“她家里那边儿倒是没什么,”石头跟着说道,“她基本上每天早上9点左右走,中午12点左右回来,天冷了之后,下午都不太过去,基本上不见出门,天刚冷就早早捂上大口罩了,好像是身体挺差的。”
“嗯,你们都盯紧着点儿,”樊江龙靠在沙发上,转头看着金牛,“尤其是你,把花店盯紧,这顾客突然多起来了,是有点儿蹊跷,你想办法打听打听。”
金牛和石头两个人,都急忙点头答应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着高烧的魏岭生,正独自躺在床上,头疼欲裂。
自从把筹备好的便利店交给樊江龙,魏岭生终于可以暂时的舒一口气了。然而随着元旦即将来临,快递量骤增,而年节之下,鲜花的生意也繁忙起来,魏岭生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一般,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几乎没有停下的机会。
然而年纪终究是不饶人的,连续超负荷的奔波劳累之后,从来都极少生病的魏岭生到底还是病倒了。
该吃药的时候,昏昏沉沉的魏岭生从床上爬起来,把药片放进嘴里,伸手去拿床头的暖水瓶倒水。可是,暖水瓶里干干的,已经没有水了,他愣了愣,把嘴里的药片咬碎咽了下去。
躺一会儿吧,再躺一会儿,再去厨房烧水。他这么想着,咽了两口唾沫,闭上了眼睛疲惫地靠在床头上,接着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的肩头。
很久没有这样发烧了,上一次发烧,还是几年前在三亚的时候。想到这里,魏岭生的心里,一阵撕裂般的疼了起来,那时,雪轻还在。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雪轻站在床前,依然还是那一袭白色的旗袍,依然还是那张清瘦而苍白的脸。她心疼地看着他,满眼焦虑。
“你怎么发烧了?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她在他床边坐下,深深地凝视着他,轻声地问道。
“来吧,该吃药了,你要听话,要多喝水。”她端着水杯递过来,微笑着看着他,像是慈爱地看着一个生病的孩子。
他笑了,伸出手去接水杯。
然而,雪轻不见了。
魏岭生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冰冷空荡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雪轻。”魏岭生轻轻叫了一声,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我知道,你来看我了,”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道,“你别担心,我这是小感冒,很快就好了。我这就烧水去,我会听你的话,按时吃药,多喝水,放心吧,我很快又会像牛一样强壮。”
魏岭生擦了一把眼泪,慢慢站了起来,准备去厨房烧水。
突然,手机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他重新坐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起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魏岭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