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怎么啦?别叫!”许悠然匆忙挂断电话,一边呵斥着小狗,一边顺着它吠叫的方向看去。
长廊的另一侧,黑暗中一个男人的影子匆匆远去。
“嘟嘟,快别叫了,”许悠然在嘟嘟前面蹲了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冲着它说道,“人家从那边路过,离你远着呢,你叫什么呀?”
嘟嘟被许悠然挡住了视线,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喉咙里依然发出低低的吼声,过了几分钟,才安静了下来。
“人家就是从那儿走了一下而已,你倒是跟人家有多大的仇啊,”许悠然说着,拍了拍小狗的脑袋,“走吧,嘟嘟,回家啦。”说罢,她站起身,穿过长廊,往家里走去。小狗脚前脚后地跟着她,摇着尾巴,又欢快了起来。
刚走到楼门口外,却见许巍和何清仪从楼里匆匆走了出来,两个人一脸紧张的神色。
“怎么啦?悠然?”何清仪一边打量着女儿,一边有些着急地问道。
“是呀,刚在电话里听见嘟嘟叫得很凶啊,出什么事了吗?”许巍往女儿身后看了看,也急忙问道。
“没什么事啊,”许悠然有些纳闷儿地说道,“爸,妈,你们怎么这么紧张啊?因为嘟嘟叫吗?就……为了这个……跑下楼来的?”
“是呀,你妈在电话里一听见嘟嘟那叫声,就有点儿慌了。”许巍见女儿没事儿,一时松下心来,笑着说道,“你妈呀,从那以后就听不得嘟嘟这么叫唤。”
许悠然一下子愣住了。
“从那以后?”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母亲,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
许巍看见女儿的反应,也轻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了,先回家再说。”
“哦,没事儿就好,咱们先上楼吧。”何清仪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和许巍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走吧,回家说。”
说着,她紧紧挎起女儿的胳膊,往楼里走去。嘟嘟已经欢快如常,这时候跟在主人的脚边,摇着尾巴颠儿颠儿地跑着。
许巍跟在妻子和女儿的身后,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不禁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回到了家里,许悠然洗手的时候,何清仪静静地走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女儿,温和地笑着。
“丫头啊,不记得那次的事儿了?”她轻声问道,“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不记得了,什么事儿啊?”许悠然擦干了手,转回身来,有些愧疚地看着母亲。
“忘了也正常,”何清仪拉起女儿的手,笑道,“人有时候是会忘记一些事情的,没什么。来,我再给你讲讲。”说着,她拉着女儿回到了客厅。
许巍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母女过来,也笑着说道,“要不是你妈叫我赶紧下楼,我也没想起这事儿,也是忘了。看来这忘事儿,是太正常了。”
许悠然心里明白,这对儿善良的父母此时正在极力地给她宽心,一时间她心里的愧疚反倒越发的重了。
“我……是忘了……太多的事儿了。”她在母亲身边坐下,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何清仪右手紧攥着女儿的手,左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慈爱地看着她笑道,“没事儿,总会想起来的。”
嘟嘟叼着它的一只骨头玩具走了过来,卧在许悠然脚边,安静地把头也伏在地上,惬意地休息着。
“你看,嘟嘟也等着听呢,它也忘了吧。”许巍笑道。
“是啊,嘟嘟也来听了,”何清仪低头看了嘟嘟一眼,也不禁笑了,接着转头看着女儿说道,“那是在你触电之前的事了,1月份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你跟凌越还有顾兰出去吃饭,回来的晚了点儿。就在咱们家属院外面的那条人行道上,让人抢了,凌越的头被人打破了,你包也被抢走了。”
“啊?凌越……受伤了?我……被人抢过啊?我……真是没印象了。”许悠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
“那天你妈给你打电话,你说正往回走,”许巍笑道,“我跟你妈,我俩想着,反正在家也没事儿,干脆出去转转,顺便在路上接接你。晚上八点多,也不算晚呐,谁知道突然会遇上抢人的。”
“是呀,多亏去接你了一下,”何清仪心有余悸地说道,“刚出家属院门口,就听见你的尖叫声,凌越的喊声,还有嘟嘟的叫声,我俩顺着声音拨脚往过赶,到那儿的时候,你和凌越都已经倒在地上了,抢包的人也已经跑了。”
“天呐!还有这样事!”许悠然惊慌地问道,“那凌越呢?伤得重吗?”
“我这女儿,是个多善良的姑娘,先忙着问别人,”许巍轻轻笑道,“凌越那孩子,头被打了一下,还好,还不算重。他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砸的,只记得突然上来两个人,一个拿了什么东西打了他的头,另一个同时抢了你的包,把你推倒在地上。”
“那一回你可是出了大麻烦,”何清仪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因为重重地摔了一下,又受了很大的惊吓,心脏一下子受不了,那一次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那天晚上嘟嘟的叫声,我可是牢牢记住了,它还从来没有那样叫过。”说罢,何清仪低头看着嘟嘟,又继续说道,“今天晚上的叫声,跟那天晚上是一样的,所以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我猜……这小家伙,应该是遇到了危险,才会这么叫的。”
“可是,它平时也这么叫啊!平时能有什么危险呢?”许悠然若有所思地说道,“嘟嘟,最近好几次这么叫了。”
“什么?”许巍瞪大了眼睛,不安地看着女儿,“你说嘟嘟经常这样?”
“经常这样叫吗?”何清仪的眼里也掠过一抹惊惶,“这怎么回事啊?”
“是啊,我跟顾兰也纳闷儿呢,”许悠然说着,看了看父母紧张的神色,又急忙说道,“不过,真是没什么事儿,嘟嘟可能就是性情变了,有时候在店门口,突然就叫起来,外面也没什么人。前一阵子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它把人家烧饼铺子的师傅给咬了,人家也没有招惹它呀。”
“哦,也是,大白天的,学校附近的一个花店周围,能有什么危险分子啊?应该没有什么让嘟嘟觉得不安的。”许巍皱了皱眉头说道。
“也许,嘟嘟没有忘记那个晚上,”许悠然弯下腰,用手摩挲着嘟嘟的头,“那时它也许也受了不小的刺激,只是说不出来罢了,后来看谁不顺眼,就叫。我猜可能是这样吧。”
“哦,也有可能吧,”何清仪看了看丈夫,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会不会是嘟嘟记住了抢包的贼了?它再遇到他们就会叫起来?”
“呵呵,应该不会的吧,”许巍不禁笑了起来,“它又不是警犬或是军犬,那是受过特殊的训练,有着过人的本领的。它只是一个小宠物狗,哪有那本事呀。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它哪还能记着当时的贼呢。”
“没准儿呢。没准儿它有这本事呢。”何清仪看着小狗,嘟囔着说道。
“不管怎么说,以后都还是要注意安全,”许巍认真地看着女儿说道,“以后在店里,要是嘟嘟再叫了,就出来看看怎么回事。还有,晚上不要再一个人出去了,就算是以后晚上跟凌越或是顾兰吃饭,也要早点儿回来,不管时间早晚,都让凌越把你送到楼下。”
许悠然听着父亲的话,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伤,她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
许巍和何清仪几乎同时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
“怎么了?丫头?”许巍打量着女儿,低声问道。
“是啊,出……什么问题了?”何清仪搂住了女儿的肩,轻轻摇了摇。
“他……离开我了。”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一动不动的许悠然,轻声说道。
许巍和何清仪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接着,两个人的脸上,又几乎同时浮现出了深深的痛苦与无奈。
“我……我……特别矛盾……”许悠然的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我一直希望他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我……不愿拖累他,可是……当他真的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很难过……也……很内疚……”
“我明白你的心思,孩子,”何清仪紧紧地搂住了女儿,“别说什么内疚的话,你有什么可内疚的呢?我们一直都是同样的想法,我们都不想拖累凌越那个孩子。”
“我……我觉得,对不起……原来的……”许悠然喃喃地说道。
“傻丫头,你谁都没有对不起,你也更没有对不起自己,”许巍打断了她的话,慈爱地看着她,“你妈说的对,我们一直都是同样的想法,我们都不想拖累凌越的,既然他决定离开了,那……我们就真心诚意地祝他幸福吧。而你呢?我的小丫头,你还有爸爸妈妈呢,对吧?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是啊,孩子,”何清仪说着,眼里蒙上了一层泪水,“我跟你爸会一直守着你的,咱们三个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啊,对吧?”
“是。”许悠然轻声答着,一滴眼泪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聊了很久,到十点多才各自休息。
许悠然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跟父母提起凌越带别人去了那套房子的事情。跟他们说起这个,除了徒增他们的烦恼忧虑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凌越那边,不该说出去的,已经说出去了。那么,该传播出去的,迟早会传播出去的,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这一夜,许巍和何清仪卧室里的灯,亮了很久。
“凌越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许巍靠在床头,无奈地叹息的了一声,“只是,悠然……没有这个福气。”
“这孩子,终于还是放弃悠然了,”何清仪也伤感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平时是想着不能拖累人家,可他真的……放弃了,走了,我这心里,也挺失落、挺难受的。”
“是,我也是这样的感觉,”许巍低声说着,伸手攥住了妻子的手,“可是,咱们终究不能耽误人家孩子的生活,悠然以后还是要靠咱们俩。咱们两口子得好好的锻炼,要健健康康的,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咱们女儿。”
“好。”何清仪轻声答道,声音有些哽咽。
另一间屋子里的许悠然也很久没有入睡,在黑暗中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之后,她索性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父母刚才话又在耳边响起。
“这小家伙,应该是遇到了危险,才会这么叫的。”
“它又不是警犬或是军犬,那是受过特殊的训练,有着过人的本领的。它只是一个小宠物狗,哪有那本事呀。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它哪还能记着当时的贼呢。”
她微微蹙着眉头,跟罗砚成相逢那天的情景又浮现了在眼前。
“你的这条小狗,挺有灵性的。今天它也吓坏了,但是咱们跑的时候,它始终不离开你。”那天罗砚成笑着这样说过,还同时抚摸着嘟嘟的头。
那天,嘟嘟对于这个陌生的人的抚摸,丝毫没有反抗,反而是有些享受似的,半闭上了眼睛。
“是,它是有灵性的,你看,你今天救了它,它记得你了。”她自己当时也这么说过。
是的,嘟嘟是有灵性的。看来,它这么狂吠的时候,或许是真的感觉到危险了。
今天晚上,在长廊一侧匆匆离开的人影,又浮现在眼前。那是谁呢?为什么会引得嘟嘟叫起来呢?
“会不会是嘟嘟记住了抢包的贼了?它再遇到他们就会叫起来?”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许悠然突然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