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语此话一出,紧张的可不只是许悠然一个人,许巍和何清仪迅速地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里也一阵紧张。
“程医生,什么事儿啊?”许悠然稳住心神,抬眼迎向程欣语的目光,轻声问道。
“悠然,这段日子,除了身体上的不适之外,有没有感觉到其它方面的异常?”程欣语微笑着问道,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许悠然的眼睛,“比如说,记忆力差了,或是失眠,或是幻想一些事情,等等,这一类的事儿,有过吗?”
“没……没有啊,”许悠然垂下了眼眸,轻轻笑了一下,“可能,是有一点点容易忘事儿吧,偶尔会想不起来一些事情,不过,很快就记起来了。”
“都会忘记哪些事儿呢?”程欣语看着她,继续问道,“是很久以前的事,还是刚刚发生过的事?”
“哦……都……有吧,”许悠然又抬起眼睛,看了看父亲和母亲,在两个人投来的安抚的目光下,稳住了自己慌张的情绪,“只是个别的事儿,猛一说起来,就会突然想不起来了,然后就会又记起来。感觉好像是自己反应慢了,没别的。”
“还有别的感觉吗?”程欣语笑道,“我是说除了身体之外的,精神层面的那些感觉?”
“没有什么了。”许悠然歉疚地笑了笑,低声说道。
“这孩子,还是身体太虚弱,连反应都慢了。”何清仪笑着,插话进来说道。
“是啊,经历过那场大手术之后,比以前更虚了。”许巍也笑着说道。
“嗯,是啊,悠然很了不起呢,”程欣语看着许巍夫妇,认真地说道,“这么小小的年纪,经历着别人不曾经历的磨难,真的是不简单!”说罢,她转头又看定有些局促的许悠然,“除了身体上的不舒服,如果心里有什么其它的感觉,也要及时告诉我,好吗?”
“好的,程医生。”许悠然答应着,坚持稳住自己的心神,并没有避开程欣语的目光,而是静静地看向她,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而正常。
在程欣语离开之后,祁风也起身告辞了。
“姨妈,姨父,你们好好照顾悠然吧,我该走了。”祁风说着,又走到许悠然面前,张开双臂笑道,“来吧,丫头片子,抱一下,我要走啦。”
坐在床上打吊针的许悠然,愣了一下,随即也稍稍张开双臂,跟祁风轻轻拥抱了一下。
然而,许悠然这个蜻蜓点水般、浅拥即止的拥抱,让祁风心里的疑虑顿时更深了一层。刚见面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跟他不自然地轻轻拥抱了一下便抽身离开了,那时的祁风还没有太在意她的变化,只以为她真像姨父说的,是姑娘长大了害羞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深深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妹妹,真的有了些匪夷所思的变化。以往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相见与道别,都是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她还要揪揪他的耳朵,这是他们之间一成不变的模式。而现在,这些细节,她好像完全不知道。
祁风离开的时候,许巍在病房里陪着女儿,何清仪把祁风送到了医院大门口。
“姨妈,你真的觉得悠然没有变化吗?”出了医院大门,在路边站定,满腹狐疑的祁风,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有些变化,”何清仪苦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一定是觉得,她有些陌生了,是吧?”
“是啊,姨妈,”祁风向住院部大楼那边望了望,“她似乎……好多以前的事,都不记了。不,不是不记得,像是……像是她根本不知道。”
“没事儿,也正常着呢,”何清仪看着祁风,笑了笑说,“几个月前那次触电,摔倒的时候,头也磕得不轻,现在也说不准是电击的影响还是磕碰的影响,总之,可能真的有些伤了头,损伤了些记忆。没事儿,慢慢的……肯定都还会想起来的。”
“哦,对,这倒是有可能,”祁风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姨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就能解释得通了,不然,我总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总疑心是不是跟心脏移植的手术有关。”
何清仪的心,轻轻哆嗦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就像程医生说的,悠然经历着别人都没有经历过的磨难,她身上的变化,也都在情理之中吧。”说着,她的目光也望向远处的住院部大楼,“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想记那些忘记的事情……”
送走了祁风,何清仪独自往回走着,女儿自幼就跟这里打交道了,这条绕过门诊大楼通向住院部的路,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现在就算闭着眼睛走过去,都能径直走进女儿的病房。
走到住院部大楼的下面,何清仪仰头向女儿住的那间病房的窗户望去。
“悠然,回来吧,快点儿回来吧!”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眼中顷刻涌起了一层泪水。
突然,她又回头望向门诊大楼旁边的急症科。
昨天夜里,到底是谁来打听悠然的情况呢?最有可能的就是魏岭生,可是,魏岭生又是怎么知道悠然病倒的呢?
就在何清仪疑心重重的时候,在城市的另一端,魏岭生已经为樊江龙租好了房子。房子离魏岭生的住处不远,只隔了两栋楼。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家具、电器齐备,直接就可以入住。
魏岭生原本打算,跟房东一起看过房子,交了房租拿了钥匙之后,再让樊江龙过来看房子。他私下里有个打算,就是悄悄配一套这套单元房的钥匙,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如果有一天,迫不得已要跟樊江龙翻脸的时候,这套私下保存的钥匙或许会派上用场。
但是樊江龙打电话说要他亲自看过房子之后再定,魏岭生没有办法,只能听他的。快到中午的时候,樊江龙带着石头,过来亲自看了看,也觉得很满意,立刻就拍板定了下来,让魏岭生先交了一年的房租。
待一切手续办妥,房东留下钥匙走了以后。刚才还跟房东称兄道弟、笑容可掬的樊江龙,忽然沉下了脸。
“岭生,我跟石头,下午就打算搬过来,”樊江龙一边在屋里来回踱着,打量着房子,一边对魏岭生说道,“一会儿咱们出去吃个饭,然后你就送我跟石头回去,我俩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你连东西带人给我们再拉过来。”
“行,大哥,没问题,”魏岭生赶忙答道,“吃饭好办,离这不远,街面上一排小吃店,挺方便。”
“嗯,这地方不错。”樊江龙走到魏岭生的身边,不经意地说着。
然而,话音未落的时候,樊江龙就已经一个箭步跨到了魏岭生的身后,一只胳膊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已经直抵魏岭生的咽喉。
旁边的石头,也一下子没回过神儿来,惊得愣在那里。
“大哥!大哥!这是……这是怎么了?”魏岭生被紧勒着脖子,只能勉强发出沙哑的声音。此时利刃封喉,他也不敢多作挣扎,只是本能地用两只手,扳住了樊江龙那只勒住他脖子的胳膊。而这时候,他已经能感觉到剧烈的刺痛从脖子上传了过来,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已经顺着脖子流了下去。
“魏岭生,这两天花店那个姑娘基本上不来了,怎么回事?”身后,传来樊江龙低沉沙哑而又阴狠的声音。
“大哥,你是问这个呀!她是……她是因为这几天,有亲戚来,”魏岭生急忙说道,“另外,昨天晚上,她又突然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
“你没有跟她透露过关于我们的事情吧?”樊江龙淡淡地说着,手上的刀子很有分寸地使着力,刀刃划破皮肤,血流如注,却并没有伤及要害。
“没有!真的没有!”魏岭生强忍着疼痛,极力否认道,“我怎么敢呢?大哥!难道我不要命了?我牢记着大哥的话呢!难道我就只让她一个人跑了,跟她相关的,跟我相关的,这么多人的生死我都不管不顾了吗?”
“这可难说了,我看你对那丫头上心的很呢!”樊江龙说,轻轻把手里的刀在魏岭生的脖子上拧了拧。
更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魏岭生不禁疼得打了个哆嗦。
“大哥!我真的不敢!真的!”魏岭生本能地拼命扳住樊江龙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大声说道,“大哥!你相信我!我没那个胆量!我真的跟她一个字都没提过!”
樊江龙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屋子里,只能听见魏岭生痛苦的喘息声。
“哈哈哈,我知道你不敢,开个玩笑。”片刻之后,身后传来樊江龙得意的笑声,勒住魏岭生脖子的胳膊,和抵在喉间的匕首同时离开了。
魏岭生一个踉跄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捂住自己脖子上正在汩汩淌血的刀口。
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石头,看着魏岭生脖子上的血又顺着他的手指缝隙往外流着,完全吓傻了。
“对不住了兄弟,”樊江龙若无其事地笑道,“跟你开个玩笑,过头了点儿。”
“没事儿,大哥,”魏岭生急忙说道,“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对嘛,这才是像跟我混过的兄弟,”樊江龙在客厅沙发上自顾自地坐下,把带血的匕首突然狠狠地扎在了木头茶几上,“这点儿血不算什么,压上一会儿,伤口就没事了,我有分寸。”
“是,不算什么,没事儿。”魏岭生急忙附和道,只觉得自己腿都直发软,但是,没有樊江龙的首肯,他并不敢就直接坐下。
“石头,你这个废物!”樊江龙瞟了一眼呆立在一边,脸色蜡黄,惊得说不出话的石头,“你跟我混的年头也不短了,没见过血?你看你那个熊样子!”
“是,是呀,我……我真是没有……没有大哥的胆量。”石头磕磕巴巴地说道。
“对了,石头,”樊江龙抓起茶几上刚才房东留下的钥匙,在手里晃了晃,“门外贴着的那个什么修锁换锁的电话,你现在去看看,打电话叫人来马上把锁先换了。”说着,他又瞥了一眼魏岭生,似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地说道,“这房子一直往外出租,钥匙经手的人太多,谁知道什么人手里会留上一把,或许真有居心叵测的人,偷偷藏了钥匙呢。换锁吧,换了安心。”
魏岭生被他一语道破了隐秘的心事,不由得心里打了个激灵。
“老魏兄弟,”樊江龙阴鸷的目光突然望向魏岭生,“你是不是也有过这个打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