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程欣语医生对吗?”电话里一个陌生男人慌张急促地说道,“悠然忽然就倒下了,她很不舒服,现在已经说话很困难了,她刚才只说了‘省二院,程医生’几个字,我已经叫了120,准备送她去省二院急诊科。程医生,您这会儿在医院吗?”
“你是谁?许悠然现在在哪儿?她现在意识还清醒吗?”程欣语心里一紧,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问道。
听到“许悠然”三个字,罗砚成一下子就愣住了,又听见程欣语在电话上问意识是否还清醒的话,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心像掉进冰窖里一样冷得直想发抖。许悠然!是许悠然出事了!
而程欣语并没有注意到丈夫急剧变化的神情,她紧皱着眉头,心思完全在电话上。
“悠然还算清醒,可是,她看上去非常难受!她说话都很困难!”男人焦急地说道,“我们现在在大雁塔附近,正在等救护车。哦,我是她哥哥。”
“好,120到了就直接送省二院,我现在过去。”程欣语说罢,等不及对方把“谢谢”两个字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罗砚成尽力掩饰住一脸的焦虑,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程欣语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刚才还一脸怒不可遏的丈夫,忽然平静了许多,居然还有心思询问她电话里的事情。本来并不想搭理他,但是想起父亲叮嘱过的话,又看到女儿还在旁边,她平淡地说道,“没事,我一个病人情况不好,我过去看看。”
程欣语说着,拿起包,往门口走去,边走边回头冲女儿说道,“柚柚,明天要上课了,晚上早点儿睡。”
“情况很严重吗?”罗砚成迟疑了一下问道。
“怎么?忽然关心起我的病人了?”正在门口换鞋的程欣语抬起来头,再一次诧异地看着丈夫,“当然很严重,那个换了心脏的小姑娘,她一出事肯定都是大事。”
“我关心你的病人干什么,”罗砚成讪讪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么晚了,情况不严重的话,你就不要往医院跑了。”
“是啊,欣语,”赵禾看到夫妻俩爆发在即的一场大战,突然烟消云散,有些意外的惊喜,也赶忙说道,“砚成是关心你,要是问题不大,你就不要再往医院跑,反正那还有别的医生嘛。”
“妈我走了,”已经匆匆出门的程欣语并没有再看罗砚成,只是回头对赵禾说道,“这个病人情况特殊,也是我的老师托付给我的人,我必须得去。另外,今天晚上不一定能回来。”
看着妻子匆匆消失在电梯口,罗砚成彻底的慌了。
刚才程欣语接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当然听得出来,是一个男人的打来的,虽然不能完全听得清对方说些什么,但是显然许悠然已经无法自己拨打电话,尤其是妻子还在电话上问对方,许悠然的意识是否还清醒,那就说明她情况已经相当危急了。
罗砚成的心全乱了,他恨不得现在就追下楼,跟着程欣语一起去医院看个究竟。可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别说去看看,就是多问问都不可能。刚才就已经有些失态,妻子诧异的眼神他不是看不出来。
一会儿找个借口打个电话,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情况吗?那也不可能。程欣语是谁?绝对聪明灵透的一个人。怎么拐弯抹角她都会明白自己想知道的是什么。自己无端地忽然对她的一个病人热切地关心起来,这明摆着就是不合逻辑的、不合情理的事情,妻子必定会心生疑惑。
不能去看,不能打电话问,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吗?就这么无望地干等着吗?
罗砚成胡思乱想着,漫无目的地走回卧室里,有床边坐了一下,又站起来,无所事事地走进客厅,接着,又走进卫生间洗手,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走进了厨房,在里面转了一圏,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又回到了自己卧室里。
家里的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除了赵禾,谁也没有注意到罗砚成的异样。
赵禾不露声色地悄悄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儿子,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吵架吵成习惯了,这架突然不吵了,还不习惯了不成?
就在程欣语驱车赶往省二院的时候,一辆120急救车刚刚接上了许悠然,也正往省二院飞驰而去。祁风坐在车上,紧紧握着妹妹冰凉的手。
他目不转睛、屏息静气地盯着许悠然苍白的脸,心怦怦地狂跳着。
他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是特意跟表妹去大雁塔转转,小时候家就在大雁塔附近,跟小悠然在院里玩儿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这坐古老的塔楼。这里是心里的童年情结所在,每次回来,都要到这里来看看。
谁能料到,刚刚走进大雁塔北广场,身边的许悠然就几乎毫无征兆地倒地不起。尽管他知道这个小妹妹从小心脏不好,而且三年前做了心脏移植的手术,但是今天看着她突然倒了下去,他在心底里第一次涌起深深的恐惧,她原来远比他想像和以为的,更要脆弱得多。
祁风紧蹙着眉头,仔细地端详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后面,是一份莫名其妙的陌生感觉。她当然是他的小妹妹悠然,可是,似乎又不是。这几天跟她的接触中,她对他客气、礼貌、疏远、生分,她完全不是那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见了他就跟他打闹不休的、又缠人又磨人的小姑娘。这次回来,他真的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确定,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急救车到达省二院急诊科大门口的时候,从车上跳下来的祁风,意外地发现,已经有护士在门口等了。许悠然被迅速地从车上接下来,推进了一楼大厅。
祁风一边跟着一路急走,一边低头对许悠然说道,“咱们到医院了,你不会有事的。”他连续说了两遍,尽管他此时根本无法判断紧闭双眼的许悠然是不是能听见他说话。
一名年轻的医生从一间诊室跑了出来,看了一眼许悠然,便跟着往急救室走,一边回头对祁风急促地说道,“程医生刚才打过电话,病人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心脏外科的的夜班医生也已经过来了。你现在拣紧要的情况说一下。”
“她可能是这两天比较累,今天突然晕倒,毫无预兆,突然就倒下来,”祁风紧张地道,“然后我发现她很难受的样子,呼吸困难,说话困难……”
说着话的工夫,许悠然已经被快速地推进了抢救室。
“好,不说了,”年轻的医生站在门口,果断地打断了祁风的话,简单地说了句“在门口等着。”就关上了急救室的门。
祁风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地靠在墙上,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软了。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旁边的一排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摩挲了一会儿。接着又站了起来,走到急救室门口,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走到一边,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可是,按了几下之后,他眉头紧皱着,又停了下来。
给不给许巍和何清仪打电话,这个问题从许悠然在自己身边倒下去的时候,他就在犹豫了,一直到现在,他依然拿不定主意。
本来今天是说好了一家四口一起去大雁塔广场的,就是因为下午姨妈血压高,不舒服,所以姨父和姨妈才留在家里,只有他和妹妹悠然一起出去了。现在这个电话该不该打呢?姨妈本来就血压高,不能再刺激她,可是,悠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们,也不行啊。
就在祁风拿着电话,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匆匆忙忙地从大厅另一边跑了过来,祁风猜测这应该就是刚才通过电话的程医生。
中年女人急步走到急救室门口,看了一眼守在旁边的祁风,简短地问道,“是你打的电话?”
“哦……是的,”祁风愣了一下,“您就是……程医生?”
“是。”程欣语回答了一声,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急救室的门后面了。
正在这时,祁风手里拎着的许悠然的挎包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祁风不由得心里一惊,急忙打开包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是姨父许巍的电话。在安静的走廊里,铃声显得格外的刺耳。他犹豫了一下,把电话重新放回包里,又拉上了挎包的拉链。
让人心神不定的电话铃声一下子小了许多,在包里固执地又响了好几遍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然而,紧接着,祁风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这一次,祁风迟疑再三之后,不得不接了。
“喂,祁风啊,你们在哪儿呢?”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许巍有些焦急的声音,“我打悠然的电话,打好几遍都没人接。”
“哦……姨父,我们在街上呢,”祁风连忙答道,“悠然电话在她包里,街上嘈杂,肯定是听不见。”
“街上?我咋听着你那边挺静的呀?”电话里传来许巍疑惑的声音。
“哦……那是……我们刚……进一家甜品店,”祁风的脑子飞速地转着,故作轻松地说道,“悠然说这家好吃,带我来吃的。”
“哦,这样啊,那你们慢慢吃吧,”许巍轻声笑道,“吃完了就早点儿回来啊。”
“好,姨父,你放心吧,”祁风努力平定着自己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去更自然些,“对了,我姨妈这会儿咋样,血压又量了没有?”
“量了,下来不少了,”许巍压低了声音说道,“她这会儿在屋里睡着了,下午头疼,一直睡不着觉。”
“好,姨父,那……你们好好休息,”祁风低声说道,“我跟悠然,可能……会晚一点儿,你们……别操心。”
打完了电话,祁风六神无主地在急救室门口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此刻,他的确不知道,面对眼下的状况,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今天晚上,随后还会发生些什么呢?悠然会怎么样?姨妈和姨父那边如何能蒙混过去?他的脑子完全乱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抢救室的门依然紧闭,在门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的祁风此时还不知道,抢救室里的许悠然刚刚睁开了眼睛。
“悠然,你醒啦。”见她睁开眼睛,程欣语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许悠然缓缓地转过头,目光顺着声音望了过来。
然而,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程欣语不由得心里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