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把罗砚成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多钟。他下了车，慢慢往家走着，路上把准备说的话，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罗砚成一进门，正在看电视的赵禾和罗家丰两口子都愣了一下，赵禾赶忙问道，“这么早回来了？怎么？还是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罗砚成一边换拖鞋一边笑道，“我没事儿了，头也不疼了。”
“砚成回来啦，”罗骏飞拿着一张报纸从屋里走了出来，“这么早？头还难受？”
“没有，我都好啦。”罗砚成走到沙发前，冲父亲招呼道，“爸，你过来坐，正好跟你们大家商量个事情。”
“什么事儿啊，还弄得这么正式。”赵禾一边把电视关成静音，一边看着儿子问道。
“是这样，”等几个人都坐定了之后，罗砚成看着罗家丰和李芳菲说道，“大哥大嫂，我想给你安排个工作，你们听听，看看愿意干不？”
“给我们找着活儿啦，那太好啦！”罗家丰高兴地说道。
“砚成啊，是干什么工作呀？”李芳菲也兴奋地问。
“大哥，我公司里，现在库房正缺一个人，”罗砚成看着堂兄说道，“这个工作没什么难度，就是要求责任心要强，另外要绝对遵守库房的规章制度。就是……有夜班儿。公司呢，给安排睡觉和休息的地方。扣除社保之后，工资是每月２３００。”
“挺好的，这我就有活儿干了也有工资了，”罗家丰高兴地频频点着头，“这个活儿我愿意干。”
“嗯，我看这个工作不错。”罗骏飞点头说道。
“那砚成，我的活儿呢？给我找的什么活儿？”李芳菲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嫂，你呢……是这样，”罗砚成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公司里目前还没有特别合适的岗位，但是保洁那块儿，缺个人，前天刚辞职走了一个。扣掉社保之后，一个月是１２００。活儿也不算累，大嫂，这个你看你愿意干不？”
李芳菲的脸色，还没有等罗砚成的话说完，就已经有些阴沉了下来。
“兄弟呀，你……就让你嫂子去干那么低贱的活儿，”李芳菲有些不满地说道，“那个活儿也太寒碜了吧。”
赵禾瞟了一眼李芳菲，刚想说什么，被老伴碰了碰胳膊，把话又咽了回去。
“大嫂，怎么能是低贱呢？”罗砚成急忙说道，“我公司里的保洁员，大家都是很尊重的，待遇也还不错，也享受公司的福利，可不能说是低贱啊。”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罗家丰瞪了妻子一眼说道，“你看挺好的，咱俩都能在砚成公司里干，有砚成在，也亏不了咱们，你就干上吧。”
“那整天拖地擦玻璃扫厕所的活儿，我干不了！”李芳菲翻了丈夫一眼，干脆地说道。
“芳菲呀，砚成公司里，一时也没有合适你的工作，”赵禾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个可以先干着嘛，还有工资挣着，有啥不好的？边干着，边学学本事，慢慢的，再找合适的岗位。”
“大嫂，我想……是这样的，”罗砚成迟疑了一下，看着李芳菲说道，“如果你跟大哥都在我公司那边干着，我就在公司附近给你们找个房子，你们俩就可以在那儿安个家。”
“砚成，”李芳菲愣了一下，讪讪地笑了笑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也是，我们总住你这儿，也是挺给你添乱的，你这是让我们搬走啊。”
“芳菲，胡说什么，砚成不是这个意思。”罗家丰用胳膊肘捣了妻子一下，低声说道。
“大嫂，你别误会啊，”罗砚成有些尴尬地笑道，“自家人，在这儿住着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主要是……你看……你跟我大哥总在书房打地铺，这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说罢，他停下来，看看李芳菲的脸色，笑了笑说道，“大嫂，你看你还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给你们好好安个家，让你们慢慢安定下来。”
“那租房子，开销也不小，”李芳菲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跟大哥，也是没那么多钱不是。”
“嫂子，这个你放心，”罗砚成笑道，“房子我来租，我本来就是打算给你们先把三年的房租一次付清，你们就安心住着。工作嘛，先干上，随后再找更合适的。大嫂，你看这么安排怎么样？”
罗骏飞和赵禾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又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不行！这不行！房租我们自己付就行了，”罗家丰急忙说道，“总在你这住着是不方便，时间长了真不行，我们也总得安个自己的家。租房子的事，我们自己来租，我俩这两天就开始看看房子去。”
“你说得轻巧，”李芳菲白了丈夫一眼，“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找房子呀，既然砚成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咱也是该搬出去了，在这儿麻烦砚成也挺长时间了。”说罢，她又转头看着罗砚成，继续说道，“砚成，那就按你说的，你给租个房子了，租金你先垫上。回头我跟你大哥安顿下来了，攒了钱还给你。”
“李芳菲！”罗家丰恼怒地看着妻子，大声地说道，“我这兄弟啥性子，你不知道吗？你让他把租金交了，回头你给他钱，他能要吗？他根本就不会要！再说，他前些天刚给你了两万了，你还让他再给你垫房租？不行！明天跟我出去，咱俩找房子去！”
“你厉害啥！”李芳菲也提高了声音，瞪着丈夫说道，“在砚成这儿住了一阵子，我发现你长脾气了哈！我这是在人家家里让着你点儿，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你！”罗家丰气得红了脸，正要发作，被罗骏飞有些烦躁地抬手示意给按住了。
“行了，你们也别在这争了，”罗骏飞沉着脸说道，“我看砚成说的对，总让你们打地铺这么住着，也是不行。让砚成给你们先把房子租了吧，租上三年，三年以后，就你们自己交租金。就这么定了。”
赵禾心里有些不痛快，觉得儿子挺吃亏，可是那父子俩把话都撂出去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瞟了一下李芳菲，横竖看着都不顺眼，干脆不再看她，转头看着别处。
“老爷子发话了，就按老爷子说的办吧，”罗砚成笑道，“房子我去租，等把房子收拾好了，你们再搬过去。”说着，他又看着李芳菲问道，“那嫂子，你跟我大哥商量一下，你们是愿意住在公司附近呢，还是住在小竞学校附近？各有各的好处，你们盘算一下。”
“哪儿房租便宜住哪儿吧，”罗家丰低声说道，“别租太贵的。”
“还是住小竞学校附近吧，这样好，小竞周末回家方便。”李芳菲笑道。
“行，听我大嫂的，”罗砚成看着罗家丰瞪着眼睛又想说什么，怕他们两口子又吵起来，急忙抢在罗家丰开口之前说道，“住学校附近也好，小竞回家方便，这个我嫂子说得对。”
李芳菲这时候心情欢快起来，本来不愿意出去住，就是不想花房租那么大一笔冤枉钱。现在房租有人给出了，那正乐得搬出去轻闲自由，尤其离儿子又近，真是两全其美。
她乐呵呵地看着罗砚成笑道，“砚成啊，你看嫂子在你这儿，住了这么多天，给你把家照顾上，把婶子照顾上，嫂子也算立功了吧？你给嫂子租上三年房子，就算是谢嫂子了。”
“就是就是，应该谢谢大嫂，”罗砚成笑道，“这些天，多亏嫂子，给出了大力了。”
赵禾心里的不痛快已经满得装不下了，老太太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为儿子打抱不平了。
“芳菲啊，好些事情都得从两个方面说的，”老太太勉强笑着说道，“你是给砚成帮了忙了，不过这一大家子人挤在砚成这儿住着，给他们两口子也添了不少的乱……”
“赵老太太！”罗砚成知道母亲有些气不平，更知道急脾气的老太太后面说不出啥好话来，急忙打断她说道，“咱不说这事儿了，我有更重要的话要说。”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又环视了一下大家，说道，“不多说了，事情就按刚才说的办，不过，我可叮嘱你们一句，这个事，别让欣语知道。”
“哟！砚成怕老婆呀！”李芳菲突然高声笑起来，随即被丈夫瞪了一眼。
“哪是！怕什么老婆呀！”罗砚成笑道，“我主要是不想让她知道，免得生事儿。反正你们就记着，房子是我给找的，房租是你们自己出的。都别说漏了嘴就行了。”
就是罗砚成一家人在家里商量着租房子这件事情的时候，程欣语和谢医生带着两三个护士，刚刚把万明诚送回了自己的病房。等安顿停当，大家都散去之后，已经出了门的程欣语又折了回来。
“明诚，你可一定要记着，就算天大的事，也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着急上火的了，”她走到万明诚床边，把呼叫器拉到他一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叮嘱道，“万一有哪儿不舒服，别耽误，马上按呼叫器叫人，听见没有？”
“行，放心吧，”万明诚笑道，“我自己就是医生，我会注意的。你……也赶紧忙你的去吧，忙完了，下班早点儿回家。”
“好，那我先忙去，”程欣语笑道，“今天下午全怪你，我这手头一堆事儿都没来得及处理。”
“行行，怪我怪我，”万明诚笑了，催她道，“别唠叨了，赶紧去忙吧。”
“行，走啦。”程欣语摆了摆手，退出了万明诚的病房。
这个下午，等程欣语忙忙碌碌地处理完手头的所有事情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她疲惫地坐了下来，从中午接到张妍的电话从食堂跑出来，一直到现在，几乎一刻也没停过，水都还没顾上喝一口。
不过，只坐了不到一分钟，她看了看表，就腾地又站了起来。
程欣语脚步匆匆地走到了万明诚的病房，推门走了进去。
“怎么样？”她一边问着，一边走到他床前仔细看着他的脸。
“挺好的，”闭着眼睛迷糊着的万明诚睁开了眼，轻轻地笑了一下，“她们去给我打饭去了，晚上我得好好吃一顿。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行，那……我今天早点儿走，”程欣语叮嘱道，“你自己多注意，小谢今天夜班，哪儿不舒服，赶紧告诉他。”
“好，我知道了，忙了一天了，快回吧。啰嗦！”万明诚笑道。
走出万明诚病房的程欣语，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蹙了蹙眉，眼里掠过一丝冰冷的光。
今天要早点儿回去，可不是因为忙了一天太累，而是因为，今天晚上，她跟罗砚成可有一笔账要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