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维克托斩断最后一名神殿骑士的长剑时,人类的残军已经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撤出了防线,历时六天六夜的皇宫保卫战自此彻底画下了句号。
六天前,原本帝都中的人类守军足有十五万之众,但在这六天之后,能退到城西光明神殿逃得性命的,只有不足八万人了。
不仅如此,这些侥幸跑掉的人类守军几乎全是步兵,所有的骑兵都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殆尽了,连那些为数不多的帝国正式军官,也几乎都是拖着两条泥腿跑进神殿的,至于龙蛇混杂的私军么,据活下来的那些私军军官说,他们中混的最好的一名警备团长,从乱军之中找到了一条毛驴,就这样骑着毛驴冲进了神殿的大门。
因为有两千余名的神殿骑士死死的咬住狼骑军,所以兽族之王也没办法让狼骑追击那些逃走的士兵,只得命令维克托带着狼骑军在皇宫附近随意屠杀,那一夜,不知有多少没来得及退到神殿的百姓,死在了巨狼的利齿之下,在饥饿的巨狼面前,这些可怜人连留下完整的尸体都是奢望了。
当布隆神情坦然的下达了屠城的命令后,才一步步的来到西亚面前,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啥、一身血污的人类指挥官。
“我认识你……”兽族之王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表情,似乎刚才那场血腥杀戮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我见过你的画像,你叫西亚,是圆桌议会的主席,你们人类的皇帝死了之后,你便是人类的领袖?”
“是的……我也认识你,兽族之王……”西亚直直的看着兽族之王,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愤怒、恐惧、惊讶?这些都没有,他似乎有些累了,杵着手里的半截长矛坐了下来。
与其说是长矛,还不如直接叫它烧火棍比较好,因为长矛的矛头早就不见了,西亚手里握着的,只不过是长矛的后半部分,一截木头。
“你不害怕?”布隆俯下身去,偌大的狮子头几乎贴在了西亚的脸上,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我很好奇,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害怕?”西亚嘴角抽动了下,“当然害怕,我是人,人在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自然会害怕,但是害怕有用吗?即便再害怕,该死的时候,总是会死的。”
“你这样说也没有什么不对……”布隆眨了眨眼睛,直起身来低声说到,“如果你是想要拖延我的时间,那真的没有必要,放心吧,你的那些部下已经逃进了那个所谓的什么神殿,我已经让去追击的狼骑军回来了。”
“我知道……”西亚点了点头,“我只是想在临死前,好好的想想,等到了下面,该如何去面对那个人。”
兽族之王的眉毛扬了起来,“什么人?”
“查理……”西亚苦笑道,“就是之前我们帝国的皇帝,查理七世陛下。”
“他?”兽族之王有些意外,“但我听说,当初串通贵族阶层发动政变的,就是你这位圆桌议会的主席,西亚伯爵大人,为什么到现在你却想起他了?”
“我想起他,是因为我知道错了,”西亚眼圈一红,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查理从小一起长大,他很信任我,我原本不是家族中的嫡子,但查理继位成了皇帝之后,利用皇帝的权利逼得我父亲废掉我的兄长,然后将爵位传给了我……如果没有他,可能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贵族子弟,浑浑噩噩的过这一生罢了……”
布隆的声音冷了下来,“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为何要反他?”
“我以为我很重要……”西亚抬起头,看着兽族之王喃喃说道,“之前我一直以为,帝国是靠我们这些贵族支撑的,我们这些人才是帝国的精英,我们打理帝国的财务,手握帝国的经济命脉,我们管理军队,为帝国培养合格的士兵,并带着将士们开疆扩土,查理虽然待我很好,但论能力,他却是不如我的,如果我能当皇帝,我必能让这垂垂老矣的帝国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如果我能掌握权势,我定能让这帝国威仪天下!……”
西亚突然趴在地上对着布隆大吼到,“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
布隆的表情又变的有些古怪,“你错在什么地方?”
“我错在,我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西亚已经止不住脸上老泪纵横,“当我真正当上了圆桌议会的主席,大权在握时才发现,原来做一个帝国的决策人,居然是这样的难!
我必须得平衡所有的关系,贵族和平民的关系,不然贵族一旦控制不住他们的贪婪,平民就会暴动!整个国家就会陷入瘫痪!
我必须得平衡帝国与神殿的关系,不然就如你看到的一样,帝国的将士在和你们兽人拼命,而那些该死的神棍却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你,让你独自面对强敌!
我必须要平衡方方面面,我甚至得讨好那些拥有私军的贵族领主,不然就会像之前那样,好处占尽却绝不肯轻易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如果从战事一开始,这些该死的贵族领主能尽快把军队调到帝都集结,那么不管你们兽人再如何强,别说这亚丁了,就是高德城也能把你们啃上一年!而不是短短的大半个月!
当一个皇帝,或者说当一个上位者,真的是太难了……”西亚沮丧的摇了摇头,“你知道么?我很后悔,后悔当初要是不谋逆便好了,那么什么强敌入侵,什么平衡关系,这些都是该查理去考虑的事情,我只需要做好我的军务副大臣便好了……”
兽族之王在听完西亚的话之后沉思了片刻,轻声问道,“你已经很不错了,你有充足的头脑,也能把控人心,至少你能让人类的这些士兵愿意跟着你战死在一起,仅仅是这一点,你便有和我一战的资格了,但这一仗你还是败了,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为何……?”西亚茫然的思索了片刻,吐出几个字来,“不知道……”
“很简单,因为你不是查理!”兽族之王笑了,“你不是查理……或者说……你不是这个帝国名正言顺的皇帝!我!布隆!是兽族的王!所以那怕我只是轻轻一动手指头,便会有千夫所向,披荆斩棘!而你,你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贵族而已,你下的那些命令,在那些别的贵族眼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场交易!而我,和你们以前的皇帝查理,都是王者!是一个种族必须敬仰的存在,这是你永远也做不到的。”
“我做不到?……我永远也做不到?”西亚喃喃的重复着兽族之王的话,“做不到……”布隆俯下身去,一把抓住西亚的衣领,西亚的身材在人类中也算的上是足够挺拔的,但他在这个魁梧的兽族之王手中,就像个刚刚满月的婴儿。
布隆提着西亚的脖子,用手指了指正带着人在不远处屠杀平民的维克托等狼骑军,“看到没?他们是兽人族最强大的战士,但他们即便是再强大,也必须要听我的,因为我是兽族的王!王权天授!在我的命令下,即便是让他们献出自己的性命,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他们都知道,为王献出一切都是应该的,而你……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乱臣贼子罢了!”
在听到“乱臣贼子”四个字时,西亚空洞的眼神里突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愤怒!他最恨的,或者说他最怕的,便是别人说他谋逆,说他是乱臣贼子!!愤怒烧掉了西亚最后一丝求生的理智,他抓起手中的半截长矛,狠狠的往布隆胸前捅去!
断掉的长矛虽然也有些锋利,却还是轻易的被布隆胸前的铁甲挡了下来,布隆眼神中没有半分感情,轻轻的动了动手腕,将西亚的脖子拧断。
圆桌议会主席、伯爵西亚的身体被布隆像丢垃圾似的丢在地上,兽族之王转过头去,目光停留在了远方。
“我的王……”伊莎从布隆身后走了出来,跪倒在布隆的脚下,“这个人是人类的最高统帅,如或许还会有别的用处……”
“不可能的……”兽族之王转过头来,看着跪在面前的女萨满,“这个家伙肯留下来断后,为那些逃跑的士兵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仅凭这一点,你就别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来了,与其留着,还不如杀掉以绝后患。”
“但他毕竟是人类的统帅……”女萨满有些不甘。
“什么统帅……”兽族之王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怜悯,还有那么些许的嘲笑,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城西的光明神殿,夜已经过去,黎明的光辉柔和的洒在神殿的顶端,让神殿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神圣感。
“他只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可怜虫罢了,”兽族之王指了指神殿的大殿顶部,“现在人类的最高统帅,或者说他们仅存的精神领袖,应该是住在前面大殿里的那个家伙吧,这六天里那个家伙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击败这帝都最后的守军,我想他手里一定是握着什么必能胜我的依仗才对,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那位教王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