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老头丢给我一道黄符,然后走到一边。
我撇了他一眼,只一眼,我忽然觉得那小鬼正死死盯着我,而眼睛里忽然没了先前的凶恶,他张了张嘴,仿佛在叫‘哥哥’。
“昆仑大道,玄清借法。”
我一咬牙,正准备念‘烧’的时候,嘴巴突然嘶哑了住。
“噗——”
我感觉胸口突然被什么抵住,紧接着就在我还没念完口诀的时候,一口鲜血已经从我喉咙眼里迸射出。
糟老头快步走了过来,半怒半无奈的道:“心软如棉花,就你这样,以后若是遇到匪物,非得害死我不可!”
吐出这口血,我感觉眼前直晃悠,半天才从迷迷糊糊清醒过来,我说:“师父,你让我超度他吧。”
糟老头皱了皱眉,看着我,愣了好久,道:“你试试吧。”
我点点头,连忙坐了起来。
那小鬼怔怔的看着我,嘴巴一翁一盒,这让我想起了那晚在村头遇到的一个胆怯的男孩,我给了他糖,他还告诉我杨晓芸在哪。
世间有恶鬼,也有善鬼,我坚信我能超度他。
打开《七十二字魑魅伏书》,我对那小鬼说:“小弟弟,你跟我走吧,哥哥带你去重新做人。”
就连糟老头都不敢相信,那小鬼竟然朝我点头,糟老头傻眼了,张大了嘴巴,低声道:“行道四十余年,倒是奇了怪了……”
我笑了笑,心说可能这小鬼跟我有缘吗,道家不都讲究缘分吗,缘生缘灭。
小男孩憋着嘴,静静的听我念着经纶,竟然没有任何躁意,这与我之前超度的那群恶鬼差别甚大,而且他不但非常认真的聆听着,渐渐的,他竟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嘴巴微张,充满善意的脸上浮现出开心的面容。
可能是我没什么道行,《七十二字魑魅伏书》断字篇我念了两个小时,效果不是很大,糟老头走了过来,朝我的肩膀按了下,顿时间我觉得肩膀上有阵暖流输送至我的身体,而我再度念起经纶时,小男孩的身体居然浮了起来,慢慢的他的身影开始飘散,紧接着化作一道流星飞驰而去。
隐约间,我似乎听到了小男孩浅浅的道谢声。
“想不到你初入我门下就做了件有功德的事情,不错不错。”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夸奖,糟老头笑眯眯的道。
我拍着胸脯,嘿嘿笑道:“以后你负责捉鬼,俺负责超度,省的你再滥杀无辜。”
糟老头脸色立马就变了,瞪了我一眼道:“夸你两句,你还真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好好随我学道,否则以你的内力,超度一只小鬼都如此困难,莫说其他的了。”
我抗议道:“那也得你教俺呀,你若不教俺,俺可学不来。”
原本我对糟老头还挺不服愿的,但自从发生了这件事,让我对他有了那么一丝好感,凭着这丝好感,从勉强成为他的徒弟,到我甘愿学道。
自小我对修道之人就没什么好感,七岁那年,和几个月前,让我对修道之人恨之入骨,但冥冥中,糟老头带我进入道门。我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学有所成,一定将那些邪公、邪婆全部废掉!
一定!
这一晚我睡不着觉,而糟老头第一次向我传道,我认认真真的听在耳朵里,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
“道家是中国的一个缩影,传代已久,自古便被人推崇,但自清朝后渐渐凋落,与政府打压有关。作为道家的一个支派,茅山的另一个分支。”
说到这儿,我忍不住插口道:“师父,那经过了这么多支派,还算不算道家?”
糟老头哼了声,道:“废话,天下大道是一家,你说算不算。”
我悻悻的点点头。
“我师父传道于我时,曾告诫我,若非必然,千万不要出手,亦不要插手红尘事,因此给我定了个‘事不过三’的规矩,也就是说每年所做的法事不能超过三次。”
“为什么呢?”
“自古以来,道家都崇尚无为而治,推‘玄’学,而‘玄’学与信念、自然、鬼怪挂钩,随着清朝政府的败落,和其中与道家的恩怨,道家遭到打击,真正的道家主脉传人为了逃命而失踪,留下来的要么是学半未成的,要么就是鱼龙混杂的外门弟子,他们中有许多不守道家戒律,为了谋财,靠蒙骗百姓赚钱,久而久之就给道家挂了个‘封建迷信’的帽子。被骗的人愈多,道家也就很快成了沽名钓誉之辈的称呼了。其实真正的‘道’讲究的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玄之又玄,以自然为中心,人为根本,天地为界限,参透世间奥义。我师父在时,教我的法术并不是玉女喜神术,而是《道经》,等我将期倒背如流后,才教我真正的玉女喜神术。”
“玉女喜神术?”我低声道,“听起来怎么有些……”
“你知道就好,莫要乱说,这也是茅山术的别称。”糟老头继续道,“茅山术是为主干法术,以人之念力为生,借助决术、符箓为引,以自然之力,对抗非自然的存在。”
我点头,在心里咀嚼着,似懂非懂。
“还有一件事你要记得。”
我疑惑地看向糟老头,道:“师父请说。”
“茅山派推诚阳刚之道,倘若你能一直保持处子之身,将是有利无弊的。”
我讪讪的点点头。
“今晚我就先教你些法术篇,茅山法术有数百多种,其中有五雷咒、天雷破、玄冰咒、紫幽咒、火云咒、大火咒,大火咒又分三昧真火、流星火雨、炼狱真火等。就像方才我所运用的,便是中级三昧火,以焚烧阴灵。”
糟老头道:“法术一样要借助外力,有的道人借灵物、有的借灵山、灵水,有的则借禽、借兽,总之不乏尔尔。而我师父教我时,借的是物,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一柄玄天剑,但通常情况下是不会使用的,除非迫不得已,像阴灵鬼怪,便用不着,单纯以符箓便能瓦解之……”
糟老头虽然平常说话气人,但讲起道来却十分仔细,他见我两眼发光的盯着他,极其认真,便讲的唾沫横飞,什么离奇古怪的经历都被他引用上了。
“最后说一点,我们道派将三忌,忌婚、忌斋期。”
“还有一个呢?”我问。
“忌八字。”
我愣了下,不明所以,糟老头道:“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八字告诉任何人,记住,任何人!”
糟老头说的非常严肃,我记在心里,忙不迭的说好。
虽然我不明白茅山派怎么会有这些忌讳,而这些忌讳又有什么缘由,但总之既然是忌讳,便是无法更改的,我已经决定跟随糟老头学道,这些忌讳自然要谨记在心了!
当晚,我们在民房里随便凑合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糟老头就叫醒了我,我俩在村头一处河水边随便洗漱了番,便匆匆继续赶路。
走了将近十多里,才总算遇到几个赶集的村民,糟老头闲庭信步,一点疲惫劲都没有,但我不行,走了那么久,我感觉脚上都磨了好几个泡了,立刻要求做他们的三轮车,糟老头拿我没办法,跟那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我们付了钱继续赶路。
坐在车上,虽然有些颠簸,屁股梗的难受,但比起走路,依旧好很多。
中途有个村民说起了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人说:“以后大晚上的,可不敢再从瓦里村走咯!”
另外一个问为啥,他说:“一看你就是镇里的,没听说过瓦里村一晚上死了四十条人命吗?那里阴气重的很。”
另外一个连忙问道:“为啥啊?这年头又没有土匪,咋能死那么多?”
“消息封闭的紧,除了俺们村,你们镇上肯定听说不到哩。”
“你可别瞎造谣啊,小心被民兵团带走咯。”
“俺能造谣啥,算了不说啦。”
我心想,瓦里村是不是就是昨晚我们呆过的地方?我连忙道:“大爷,俺也好奇,能不能跟俺说说他们怎么死的?”
那中年汉子看着我,笑了笑,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扇了扇,说:“你年纪轻轻,就不怕俺说了,晚上吓的睡不着觉?”
我嘿嘿道:“没事,大爷说吧。”
中年汉子道:“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村里新舔了个小娘子,长的眉清目秀,水灵灵的,据说是刘家小伙从云南带回来的,倒是个美人哦,这事刚出来的时候,都传到俺们村了,很多人都说刘家小伙有福,可没曾想,就在那天中午。”
方才说不信的那个人听到这里,也不禁凑了过来,倒是只有糟老头眯着眼睛依旧不闻不问的坐在那里假寐。
“瓦里村突然跑来了几个外乡人,穿着打扮很奇怪,但听说是小娘子的亲人,要把她带回家,这小娘子打死不从,就和家里人闹,刘家小伙带了一帮子青年也赶了过来,说啥也不肯让自家媳妇被带回去。那几个云南人普通话说的不标准,就听见说你们结婚没有通过苗寨长老的允许,属于不法婚姻,女人必须要回去受惩罚。听到这儿,小伙更不愿意了,他当初在云南打工,一次偶遇相中了小娘子,俩人确实是私定终身没错,但是现在都啥社会了,尽管爹妈在婚姻大事上有话语权,但也不至于到说啥听啥的地步,刘家小伙说要么就把媳妇的爹妈接过来他养,要想让他媳妇回去,是不可能的。”
“这几个云南人势单力薄,架不住村里汉子的哟呵,看样子他们要是再纠缠,恐怕真要挨揍了,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妇人对着小娘子喃喃的说了几句他们当地的话,指着小娘子的肚皮,然后又用眼睛剜了眼刘家小伙,用不流利的普通话道,你们等着瞧吧。”
“你们猜,怎么着?”中年汉子说到这儿,突然问起我们来。
我心想,这大叔应该去说书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掐住了我们的神经,他却不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