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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浮生若梦风雨过

恰巧此时,俺答清来了,下人以讹传讹,说任风侠出了事,他也顾不上客居礼节,带人就往任风侠的住处闯。

这一下,宽敞的屋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外都是人,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芳尘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些人,连忙拭去泪水,道:“他刚醒了,可是没说上几句话又昏过去了。”

习武之人都粗通脉理,云在兴年事已高,见识也多,把了半天脉,面色有些古怪,说道:“尘儿,你跟他说什么了?好像他是欢喜过度了,没什么大碍”

云芳尘愣了一下,看着任风侠,脸色一红,呐呐地低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他我跟他成亲了”

众人一阵诡异的安静,忽然爆笑出声,该散的都散去,各干各的事去了,边走还边止不住的笑。

俺答清想了想,还是乖乖地退出去,留他二人独处。

这只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因为得知自己娶了妻子而兴奋的昏晕过去的人。为这,任风侠被一帮师兄弟足足笑了一生。云府上下背地里更是把这个奇葩女婿当成了饭后茶余的奇谈笑料。

云芳尘尴尬欲死,死命的推任风侠,任风侠很快便即醒转,因为倒在地上碰到了后脑勺,还是有些痛,这痛却让他切切实实知道不是在做梦,一下子起身,伸手便去抱一旁的云芳尘,笑道:“我是你丈夫了,云儿,我是你丈夫了。”

云芳尘一时也忘了尴尬,连忙捂住他的嘴,说道:“傻瓜!不许再说,我可不想你再晕过去。”

任风侠就手蹭了蹭她的手,细腻柔软,真的是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半世浮云,噩梦不断,看到她要嫁给沙南扬,他都崩溃了,只想着阻止她,可是在她冰冷的神色里,他绝望地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已经不如一个陌生人。

嫁给别人,他便无法再跟她有什么,他们的一切都会封冻到她的记忆里,他再也不是她的谁。那一刻,他很想再抱她一次,便飞身扑去。他已经一无所有,就这么抱着她死在她身边再好不过。

昏迷之后他便觉得身处一个叫玄冥狱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边缘墙壁,只有无止尽的黑。

那种黑是有光也无法照亮的,仿佛一整块的黑色冰山,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使得人从身到心冷到彻底,连同他的记忆也冰冻沉淀了下来,忘记了人世的一切,却错误的记得了雪原上的冰绡,那个已经消失了几千年的前世。

他几次三番想飞逃出去,可是想着冰凌林里的女子,想着阿绡含笑的眼眸,他便停留住。熬过与父王的赌约,他便自由了。于是他按捺住自己,静静待了下去。

也许是过了一瞬,也许是过了百年,玄冥狱里没有时间,他只知道与父王的赌约还没到,他还没感应到父王的召唤,却在忽然之间,传来一个刺耳的男声,熟悉之极,想了半天,蓦然想起来,那是樊玉签的声音。

一切忽然就乱了起来,阿绡,云儿,暖玉剑,樊玉签怎么回事?我应该与云儿在一起,怎么会来这里?阿绡是谁?云儿吗?不对!我到底怎么了?

想尚未了,便听樊玉签邀请云芳尘出去走走,顿时大怒,一步跨出,身子一沉,如同掉进万丈漩涡,模糊听到一声苍老的叹息,一个声音道:“父王,这可怎么好?八弟的魂走了。”

那苍老的声音道:“劫数如此,引得时光倒流已经是逆天,一切本无遗漏,冰绡公主前世今生一个模样,本可以拿记忆来混淆他,慢慢抽掉他的人世记忆,谁知道那把剑也会成人呢?我们留不住他了,你们暂且向天庭俯首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万丈漩涡里,一道刺眼的光亮起,却是任风侠睁开眼看到了外面的天光,心里一紧,没有人!顿时梦中莫名其妙的声音与处境也忘了个干净,他立即向着说话的地方冲了过去,就看见樊玉签与云芳尘对面而立,很是相称的一对。这一个念头顿时将他气得不轻,却没想到一切都是云芳尘为了叫醒他,更没想到她已经是他的妻。

云芳尘本要抱怨奚落他一顿,但见他微笑的眸子情意绵绵不尽,一切怨气就都飞得干干净净了。

任风侠半年未动,休息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体灵活了些。云芳尘默默地陪着他,待他平静下来,说道:“任郎,你没醒的时候,我就想,我若不会武,不曾拿剑,你也不会受伤,这功力,我不想要了”

任风侠道:“不行,你别乱想,那不能怪你,你这功夫好好的,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还能自保,费去了多可惜?”

云芳尘摇头道:“这一身功夫与内力,得来的太容易,我反而不习惯,失去了一点都不可惜。”

任风侠扶着她的削肩说道:“云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回到半年前,你一点武功都不会,我会当时就死在你手里,连转缓的余地都没有,你明白?”

云芳尘与他对望着,他眸中的情意深深浅浅的流露,她心思千回百转,半晌说道:“我不该那么刺激你,从今天起,我在你面前绝不再拿武器,有生之年,面对你,也绝不再动武。否则”

任风侠忙打断她的话,道:“云儿!不许乱说话,没有否则。”

云芳尘笑道:“好,没有否则。我知道你必定不会同意我费去功力,怕我伤到自己,我会好好的,你也不许再有傻念头,我可不想再这样无望地等你醒来。”

任风侠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想不开。”

云芳尘一笑,说道:“好吧,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我们好好的从新来过。”

任风侠点头道:“好。”

云芳尘一抬头,就看见挂在床头的无情剑,心里一酸,道:“任郎,你的剑只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任风侠疑惑地抽出无情剑,却见剑身上有一抹暗红的血渍,已经消除不去,连整个剑身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宝光莹然了。

云芳尘道:“他跟我说了一些话,我不太懂,这半年,我也没心情去找樊玉签印证什么,它只怕百年内无法再醒来与你说话了。”当下她将无情剑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向任风侠说了。

任风侠与无情剑相处时间并不算长,可是人剑之间交流不断,他早已将它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突然失去剑灵的消息,心里未免感伤。

云芳尘道:“它说樊玉签是暖玉剑,是怎么回事?”

任风侠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可以去问樊玉签。”

云芳尘道:“只要我们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你不喜欢看到他,我们不必去。”

任风侠笑道:“云儿,这次还是他来了我才醒,总要谢他一谢的。”

云芳尘道:“嗯,你说怎样便怎样。”

任风侠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道:“不许对我太好,我会造反的。”

云芳尘叹道:“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我也不可能不对你好。这一次,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怎么可能会再拂逆你?”

任风侠心里一紧,拥住她,说道:“是我不好,我总是叫你难过。”

云芳尘道:“以后,不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许再离开我,我不要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不要你再赶我走。你每次心里都是难过的,就是不肯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我讨厌你这样。”

任风侠道:“好,我改,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

初秋的季节,本是爽朗的节气,今天天气却不算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任风侠刚刚苏醒,半日劳神,便觉有些倦怠,只是舍不得云芳尘,不肯就寝。

云芳尘见他双眼虽亮,却是脸色暗淡,知道是劳了神,说道:“我困了,睡一会儿吧,等会儿就该起来吃晚饭了。”

任风侠明知其意,也不点破,便和衣睡下,云芳尘也在一边躺下,任风侠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吻。

云芳尘手心一阵痒痒,抽出手在他峻冷的脸上就是一阵揉搓,道:“快睡快睡,再不睡我就走了。”

任风侠一笑,重新握着她的手放到心口,合目休憩。不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任风侠睁开眼,云芳尘已经睡熟了,想必这半年她是费神良多,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任风侠轻轻捋了一下她的如瀑秀发,已经很久又没有好好看看她了呢,但见她细致的小脸莹白若雪,长眉如翠羽,檀口含丹,握在手里的指掌肌肤皓腕似玉,滑腻如脂,看得他越来越移不开眼,心里酸酸甜甜,忍不住倾身偷吻了一下。

云芳尘触痒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半晌才慢慢展开,却并没有醒来,任风侠默默地看着,含笑睡去。

帘外雨潺潺,院内静悄悄无一人走动,几支秋菊在风雨里含苞待放,一对鹦哥在廊檐下打着瞌睡,静谧的映衬着室内安睡的两个人。

风雨过后,便是晴天。

人生自来如此,也无风雨也无晴。有风雨才知道晴天的好处,有风雨才知道眼前人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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