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的月光暴露在天空中，四周一片静谧，只时不时从路旁的田地里传来几声虫鸣。天地把自己的样子坦然示人，让习惯了躲藏的人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马车在田间土路上疾驰，在湿润的土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这是英姐一行人逃出康靖镇的这一晚。
“英姐，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聚集到这么多草原人的？”贾生问。
“人到了陌生的地方都会去找自己的同类。”英姐说话间依然透露着拒人千里的味道，她不愿意说太多话，但是想到自己还要看身边这个人的安排，强压着心头的不安继续说，“不是我拉拢他们，是我们在寻找彼此。久而久之，整个城镇的人就聚集在了一起。”
贾生听着不禁点头，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原因，他从小生活在上层社会，每个家族都生活在自己的院墙里，因而没有发现人会有这样的特性，他听到这些，也只当是草原人的特性。
“既然你们都在寻找彼此，他们为什么会听你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我到中原比较早。”英姐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也不清楚自己如何成为了最受尊敬的大姐。
“你在中原多久了？”贾生好奇地问，但也并不全是好奇，他在考虑该如何安排这些人。
英姐抬起了头，手指头互相掐来掐去，在心里计算着：“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我到中原的时候才十岁不到，个子才这么高。”说着用手在胸前比划着，此时她是坐着，如果站起来，手比划的位置大概也就在她的腰部。英姐又说：“那个时候我爸爸带着我偷偷躲过了红察尔河两岸的军队，来到了中原。”
“你父母现在在什么地方？”贾生问。
英姐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你似乎问的太多了。”
英姐不再说话，贾生也安静了下来。车内同外面似乎连城了一个整体，都一样安静，安静地只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声音，甚至听到车内弥漫着的细微的尴尬。
贾生并没有安静很久，又打开了话题：“据你所知其他城镇有没有和你们类似的组织？”
“我之前一直呆在威远镇里，其他城镇的情况我倒不了解。”英姐考虑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我猜是有的，草原人在中原处处都谨小慎微，生怕惹祸上身，他们一定会联系彼此，互相帮助。只要那个城镇里草原人多，应该就有自己的组织。”
“嗯，他乡遇故知嘛！”贾生说了一句中原的诗句，英姐没听懂，他解释说：“这是中原一首诗里的一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并称人生四喜！” 又分别把这四句解释给英姐听。
“我看第一句最实在。”英姐听明白之后评判道。
“话不能这么说，那是你们草原人生活太艰苦了。后面三句是更高的精神追求，我们中原人追求的是朋友、美女和权力！”贾生得意地说，“我倒觉得洞房花烛夜最妙了！”
“要这么说，我觉得朋友才是最宝贵的。”英姐接着说。
“也对，在你们草原有权力也没多大用。”贾生这么说着，看英姐似乎有些不高兴，忙改口，“诶，行吧，朋友最重要，我不和你争。”
马车继续朝皇城的方向走着，在路过的城镇歇过几次，贾生都没让英姐她们留下来。距离皇城越来越近，也就越来越深入中原，即使是在客栈歇脚，英姐她们也不敢出门露面，她的心里有着越来越深重的不安。
马上就要抵达皇城的时候，马车却换了方向，朝皇城附近的深山老林里跑去。马车在山路上行进，山间崎岖多弯路，各色树木混杂。马车转过一个弯，旁边的树木就好似戏台上的幕布一样被人撤去，显露出新的景色。幕布一层一层被撤下去，终于看见远处山林深处有一座庙宇，缕缕白烟袅袅升起，让这座山有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马车向庙宇逼近，终于到了门前，原来不是庙，是一座尼姑庵。门上没有牌匾，但层层叠叠的楼宇让人看得出这做尼姑庵并不是信徒随意搭建的。
贾生把英姐几人放下，让她们留在这里跟随方丈诵读经史、研习武艺，自己会定时派人前来送生活所需的东西，也没有到庵里去见上方丈一面便离去了。
英姐几人看马车离去，拾阶进了大门。贾生只说方丈与贾家有亲，也没有详细解释，英姐走着心里也打鼓。进了大门只觉得云雾飘渺，再细看，东西各有一个院落，正前方是一座大殿。无论院落或是大殿，都如同大门一样没有悬挂任何牌匾，皆没有名字，与其他寺庙大不相同。大殿后方应当还有建筑，只是目所不能及。几人踏着玉石台阶上大殿去，在门口只看到两根两三人合抱的圆柱立在佛像两侧，中间供奉一尊佛像，佛像是谁英姐并不认识，只觉得宝相庄严，不觉脚步也轻了许多。佛像下面跪拜着一人显得极为渺小，那人上香后跪拜几次，又合掌默念许久，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她转过身来看向门外的英姐，英姐开口道：“请问方丈在哪里？“却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方丈。
方丈领几人到住房去收拾东西安排住处，后又为几人剃了度。英姐几人自此也就过上了一般无二的出家人的生活。
方丈说她这里剃度并非必须，只是因为她们是草原人，剃度后官府便不好再找麻烦。
诵经、听方丈讲学，以及挑水生火做饭都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生活安顿，英姐也不觉得辛苦。
这天方丈把英姐带到院子里，院中放了两个水缸。“一个缸中是日积月累的雨水，一个缸中是你每日挑来的山涧的溪水。两缸中的水都是干净的，你选一个喝一瓢水。“方丈语气平缓地说道。
英姐在庵中生活听课许久，已经不是先前神经粗大的女人，她点头微微施礼后向盛有溪水的水缸走去，走到水缸旁边伸头看了一看，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她又转身向另一个水缸走过去，没有再看一眼，拿起缸中的瓢舀起水来一饮而尽。方丈看在眼里，点了点头。
第二天方丈便开始教授英姐武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