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长安君子,故来拜谒,姑嫂如下,意如何?”隔着门,已听见陆云曦清嗓子,准备正式接受姑嫂们的“刁难”。
“青木围栏,并来平安,公来此间,意如何?”门内姑嫂笑答。
“既是高门君子,不审来意,有何所求?”他们这种对答,我无心欣赏,只是盼着赶快结束,能让我去轿中“休息一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听到陆云曦这么回答,门内的姑嫂已笑做一团
一瞬间,我脑中出现了一副画面,他身着头戴黑缨冠,白纱李衣,口中正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可是门外并不是他,我黯然。
“墨儿……”爹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轻轻唤我。
“父亲。”我准备行礼,被爹爹一把拉住,因为盖着“蔽膝”,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可我依然能感到爹爹那种不舍和那种有喜又悲的心情。
“墨儿,不要怪爹爹……,你能平安一生才是你母亲和我最大的心愿。”爹爹哽咽了,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可还是安慰他道:
“陆府也不远,我会常来看爹爹的,其他事情,我有分寸”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宫廷倾轧何其残酷,不是我能应付和想象到的,唯有做个旁观人才不弗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
正说着,新郎已经通过二门,马上就来给父亲行礼了。
“戒之敬之,夙夜无违。”父亲叮嘱道。
“唯不敢辞。”陆云曦双膝跪地,拜谢父亲。
接着我在婢女们的扶持下,步履蹒跚的走向大门口,陆云曦在前面不远,也走的很慢,我不敢回头,因为我能切实的感受到爹爹的眼光一直在我背上停留。虽然那么慢,还是到了门口,我十分怅然,万不想登婚车,我感到身边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一边牵引着我,一边让我驻足不前。
“小姐,该上车了。”香茗着急的催促。
“恩”我应了一声,初春的晚上还是有点凉,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姐,你的蔽膝~”忽然,周围一阵惊呼,头上的蔽膝梀的被风吹落,我眼前瞬间明亮起来,刹那间,我对上一双眼睛,睿智而深邃的目光,是李恪!他独自前来,身边没有任何随从
不知怎么,我竟有些欣喜,往后的繁文缛节好像也不在话下了。
“良人,你刚才终于笑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刚才还想你要是舍不得离开娘家怎么办呢”搀扶我的喜娘喜不自胜的说。
“我笑了吗?”我愕然,竟然自己也没察觉到。
如豆的灯光下,他 伫立着,如同我第一次见他一样,那么挺拔,我收敛了笑意,
就这么看着李恪,身边任何声音充耳不闻,仿佛时间停住,世间也只剩下他和我。
昏黄的烛光映的他脸色十分苍白,很久很久,我才发现蔽膝竟然在他手中,这一刻,我心中防线轰然倒塌,手中玉簪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可是那细小的声音,在锣鼓声,笑声等各种热闹的声音下显得微不足道,我愣住了,也崩溃了,有点不知所措,慌乱中,只知道忙不迭的去捡,周围的婢女们见我如此,也乱做一团。
“还好,总算完整无缺”我摸了摸玉簪,心中庆幸,一瞬间,我看到李恪,我忽然有点恨自己,让他见到自己如此在意,又是什么?!
“大王。”他的身子忽然前倾了下,旁边的三哥赶紧搭手过来。
我冷笑了一声,看来他已在这等了许久,否则身经百战,孔武有力的吴王不会有腿软的时候。就在这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他推开了三哥的手,拨开入织的人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来到我面前,拿起我的手,霸道的掰开我的手指。我死命握着,他又掰开一次,我又攥起,一次,两次,三次。。。。。手指在他的力度下格格做响,我被他弄得生疼,狠狠的瞪着他,他忽然停住,眼中竟然浮现了缕缕温柔,我大惊,心想是我看错了么吗?这是怜惜我吗?是心疼?可是接下来,我又可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我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一根一根的打开我的手指,直至一只如明月宝络般亮泽的玉簪展现在面前。
“嘘……”现在周围的声音已经不能单单用吃惊来形容,我都能感到身旁的目光。
“”参见大王,今日是云曦大喜之日,不知能否斗胆请殿下去陆府喝杯喜酒!”陆云曦开了口,他语气如往日一样谦逊有礼,可我不知怎么却感到有种忿忿在里面,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参见大王!今天是小女出嫁的日子,吴王能来,真是令房府上下欢喜之极!”父亲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显然非常惊讶,不过毕竟在官场历练许久,打圆场的功夫还是很高明。
李恪没有说话,他暨没有理会陆云曦的“示威,”也没有在意父亲的“言下之意”,只是从我手中拿过玉簪,静静的看着,然后抬头看向我,我这才发现,我们竟离着如此之近,我都能感受他的鼻息和他身上淡淡得气味。突然,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心中一紧,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这次没有反抗,任凭他小心翼翼的把玉簪插在发髻上,他动作很轻,很慢,可我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如同我对李恪的温柔向来没有抵抗力一样。
“陆夫人,白玉簪微瑕,但仍矢志不渝,如同陶器。”他一字一顿的说,好像生怕我没听清楚,这是他这么多天来对我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我无言,脑中一幕幕,一幕幕都让我对这句话无法作答,悲喜交加,无助与纠结,各种情绪一起涌来,我悲戚不已,真怕自己会失控,而他,仿佛知道了我的心思,但依然盯着我,那种狠觉只把我吞了去。而下一刻,他毅然转过头,猛地把手中的蔽膝抛出,大步走下台阶,蔽膝嗖一下轻轻落在我的头上,在变黑暗之前的一瞬间,我竟在他眼中读到了莫名的情绪,不舍,不忍,甚至还有滢滢的……泪光!~
“相爷,今日本王来访,唐突之处还请相爷见谅。”说完便飞奔上马,临走时,他淡淡的对陆云曦道:
“本王还有事,改日一定去府上叨扰”
马蹄声渐行渐远,我也登上婚车往陆家而去,吹吹打打的喧闹并不能掩盖我心中的起伏,这么久了,心一直如小鹿一样乱跳,李恪让我有些意外,我不断思考着,他那句话什么意思,按语气甚至有些颠三倒四,是意有所指还是有些暗示? 直到香茗掀起轿帘道:“小姐,陆家到了。”
于是我在一众婢女的带领下来到青庐,正式开始行礼,我和陆云曦先双双跪地,再行坐帐,只不过我现在已经非常累,只能强撑精神。
“一盏奉上女婿,一盏奉上新妇。”香茗拿了两个酒杯,一只给他,一只给我,看来这就是合卺酒了。
“巧将心上系,赋予系新人。”喜娘用五色丝线把我两的脚趾系在一起,这让我十分不适,我甚至有弯腰解开的冲动。
“良人,我知道这种繁文缛节良人并不在乎,不过这是成亲必须,良人就忍耐下吧。”从那年上元佳节第一次见他,我并没有与他有过多交集,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那么陌生,可是语气谦和,彬彬有礼,让人不忍拒绝。
“任凭云曦做主。”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我还是隐忍一点好。
“暂借牙梳子,结发终须还。”最后一个仪式进行完,香茗终于领着众多婆姨退去,屋内只剩下他和我,我忽然紧张起来。他拿过喜杆,轻轻为我挑起蔽膝,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他:他身着红纱单衣,黑长靴,眉宇间尽是温和,我打量着他,心里却在思索,他接下来是否要做什么,我如何应对。我本能是抗拒的,可若不答应他,似乎也说不过去……正想着,没成想他先开了口:“良人,今天折腾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我先去书房睡。”
他微笑着看着我,脸上没有一点其他的表情,他的理由太充分,也让我无话可说,我只能报以微笑道:“云曦也累了,早点歇息吧。”
门被轻轻的带上,这个燃眉之急被陆云曦自己解开,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的态度更让我疑惑,我虽没有一丝的失落,但也已经隐隐感到,自己以后在陆家会有何种的经历了。
这一夜我并没睡好,第二天起来仍是腰酸背痛,勉强拜完舅姑就回屋休息,起来时已过晌午。梳洗之后便到凉亭小坐,这时,我忽然想到,这么久也没见陆云曦,就随口问身边名唤若柳的小丫头:‘少爷去哪了?’
“听管家说,少爷今天匆匆忙忙的去大同绸缎庄了,可能是新作了几件衣服。有了夫人,自然要好看点。”若柳随口一答,打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