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实情道出:“雪凝逃出王府的那天傍晚,我在相府后花园无意间听到了我大哥房遗直和他手下的谈话,事情的经过我已然知晓,如果不是蒙面人及时出手相救,恐怕雪凝早已香消玉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蒙面人就是恪哥你的随从,你又何必相瞒?”
我话音未落,李恪已现出罕见的慌乱神情:“什么?!你偷听房遗直讲话?莫非你在监视他不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
“这又如何?怎么样,你肯承认了吗?”我略显得意地问。
李恪声色俱厉地命令我道:“墨儿,你听清楚,从今以后不许你再接近房遗直一步,哪怕是无意的也不行,见到他就远远躲开,听到没有?!”
李恪突如其来的疾风厉色令我有些一头雾水,我懵懂得像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雪凝她......”
李恪不容分说地打断了我:“墨儿,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也不希望你介入到与你不相关的事情中去。我言尽于此,你最好牢记我的话。这是为你的安危计,记住,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被李恪最后这一句话感动不已,“那好,雪凝的事我可以不问,房遗直我也可以远远地躲开,我只问你一件事,皇上已经回京多时,我们的事情你打算何时向皇上言明?”
李恪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道:“墨儿,你愿意再等些时日吗?时机一旦成熟,我坚信父皇一定会下旨赐婚,我会让那一天早日到来的!”
为什么还要等?为什么皇上不能立刻下旨赐婚?难道那日李恪进宫正是为请婚之事?莫非皇上拒绝了李恪的请婚?李恪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时光荏苒,转眼间初夏又至。陆府传来喜讯,此次会试陆云曦拔得头筹,高中状元。陆云曦一跃成为朝廷的新贵,长安的宠儿。陆府张灯结彩,大肆庆祝,爹爹亲自上门相贺的消息更是轰动一时。京城传言,房相国看中了金科状元陆云曦,要招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陆公子与房四小姐才子佳人,一对璧人,一时间人们仿佛都在翘首企盼房陆两家可以携手缔造一段金玉良缘。
“墨儿,你究竟要找父亲理论什么?!”三哥追上来拦住了我。
我试图摆脱三哥的阻挡,不顾一切想要往前冲,口中嚷道:“三哥,不要拦着我,我再也忍受不了继续这样不明不白,我要向爹爹禀明一切,求他成全我和恪哥,不要再用那个婚约无休止地折磨我了!”
三哥伸开手臂挡住我的去路,严厉地制止我道:“墨儿,你不能这样任性,要理智一些!父亲的秉性我最了解,就算现在对父亲言明一切,父亲也不可能一改初衷,取消你和陆云曦的婚事,说不定还会因为你的私定终身而大发雷霆,万一父亲一怒之下向皇上请求赐婚,到时候皇上要你与陆云曦奉旨完婚,那可如何是好?”
一听此言,我越发地六神无主,心生绝望,几乎要哭出来了:“不去求爹爹又能怎么办?难道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等下去,爹爹就会改变初衷?就能等来陆家的退亲?还是坐等爹爹选定婚期把我嫁到陆家去?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盛传我和陆云曦如何如何,俗语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恪哥有所听闻,我今后还有何面目与他相见?如果流言已然上达圣听,皇上也风闻了此事,日后怎会再将我指婚给恪哥?我岂能再坐视这可恶的流言继续泛滥成灾而毫无行动?!”
三哥苦口婆心地劝道:“谣言止于智者,皇上与吴王殿下是何等人,怎会听信这般虚言妄语。你千万不可因为几句谣言就一时情急失去理智。现在这种情形最忌慌乱。我以为静观其变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我苦笑一声:“静观其变?陆云曦已经做了状元,万人仰慕,他怎么可能在此时提出退婚,破坏了他如日中天的好名声?如果他不肯退婚,静观其变与坐以待毙又有何相异?”
三哥不厌其烦地为我分析:“墨儿,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所谓静观其变,并不是寄希望于陆公子主动提出退婚,事实上陆公子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诚可谓仁至义尽。我所指的变化,是你与陆公子的婚事尚存有变数。陆公子高中魁元,早已今非昔比。听说皇上十分赏识他的才学,准备大大重用。陆云曦出身太学,高居进士之首,正可谓天下仕子的楷范,皇上早有拉拢仕子之心,很可能将公主下嫁于他,以显皇室尊学重儒之心。到那时,你与陆云曦的婚约自然不了了之,父亲也无可奈何。另外,吴王殿下也一定会从中全力周旋,断不会让你与陆公子的婚事得成,难道你对吴王的能量与手段也信不过吗?”
“真的?皇上真的会招陆云曦做驸马?”我转忧为喜地问道。
三哥确信道:“与其相信坊间的流言,我更愿意相信朝中的‘传言’。”
三哥的这一论断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缕光明,又赐予我重新憧憬未来的勇气与力量。“三哥,是我一时莽撞了,谢谢你为我指点迷津。”
三哥宽容地笑笑:“墨儿,你说哪里话,兄妹之间何必客气。你且安心再等几日,我会与吴王多多沟通,定能想出一个皆大欢喜的完全之策。”
我感激地点点头。
“香茗,放在盒子里的锦囊怎么不见了?!”我惊惶地将空空如也的盒子拿给香茗看,质问道。
香茗倒是不慌不忙地对道:“小姐那日晚上一直拿着香囊翻来覆去地看,就寝时也不肯放下,醒来以后就把香囊搁在枕下,还叮嘱我收拾床铺时不要动这香囊,怎么小姐自己反倒忘了?”
我连忙奔至床前,掀开枕头,青色锦囊果然还在。我如获至宝地将它捧在手心。袁天罡曾说过,遇到危急时刻,这个锦囊就是我的救命法宝,现在我对此已然深信不疑。这些天我便时常萌生打开锦囊一探究竟的冲动,因为对我来说没有比被迫嫁给陆云曦更危急的事情了。只是三哥之前的那一番分析以及我内心对李恪的深度信任使我决定将锦囊中的悬念原封不动地保持下去。
香茗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小姐,这锦囊装的是什么宝贝,让你这样爱不释手?小姐常常拿在手里赏玩,日子久了,锦囊也脏了,何不另换一个更为干净漂亮的锦囊装着呢?”
听香茗这样说,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锦囊的外观,感觉确实不如初时那样的光鲜亮丽。我吩咐香茗道:“这锦囊也是个稀罕之物,洗不得也换不得,不过倒是可以将它装在一个大一些的锦囊里面,如此一来就不会变脏了。你可有现成的锦囊可用吗?”
香茗道:“大一些的锦囊没有了,长安城有家专卖锦囊的店铺,唤作凝香阁,那里出售的锦囊式样繁多,做工精致,可以去那里买些来。”
还有专门出售锦囊的店铺?我顿时对这个凝香阁产生了兴趣。“哦?那你就陪我去转转如何?”我对香茗说。
我与香茗辗转来到凝香阁,这间坐落于长安西市的锦囊专卖店果然不同一般,店中各类锦囊琳琅满目,令我目眩神怡,不禁惊叹这小小的锦囊竟也可以营造出如此奢华气派的景观,真是不虚此行。我与香茗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才从如山堆一般的锦囊中“艰难”地选出几个最为称心如意的锦囊买了下来,方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凝香阁。
看看天色还早,我决定再领略一番西市的盛况。穿街过巷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所在,只见一大群人正聚在那里围观着什么。走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波斯商人正在兜售胡服。他身后的马车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车子一旁,几个身材惹火的波斯女郎身穿艳丽多姿的胡服正做着现场展示,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将胡服特有的风韵发挥到了极致。美女效应果然了得,路过的人们纷纷流连往返,争相抢购,波斯商人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我笑着摇了摇头,此种衣服,在龟兹遍地,根本不会有人抢购,在大唐才是物以稀为贵,正欲转身离开,冷不防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蒙面人从眼前一晃而过。再看时却已不见踪影。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眼,也看不到容貌,可不知怎么的,却分明感到自己一定见过那个人,那种由面前经过时的似曾熟悉的感觉异常的强烈。我在人群中往来穿梭,左顾右盼,希望再次看到那个神秘的身影。
“小姐,你在找什么呀?慢些走,等等我啊,这么多人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办?”香茗在后面高声叫道。
我顾不得香茗,独自一人穿过一道道街口,急急找寻过去。虽然那人蒙着面极好辨认,只是要想在这人山人海之中找到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谈何容易。望着茫茫人海,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只好作罢。环视四周,不见香茗。寻来寻去只是不见人影。正在焦急烦乱之时,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我只道是香茗寻到了我,回身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面前站着的居然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蒙面人一下子拉住我,将一个纸条塞进我的手中,未及相问,就越过我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呆了半晌,方才打开手中的纸条,上写:“欲知真情,明日且往聚贤客栈某某客房相见。” 此人究竟是何许人?为什么要约我相见?究竟有何要事告之于我?
“小姐,可算把你找到了!”刚刚走散的香茗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气喘吁吁:“刚才找不到小姐,可把香茗吓坏了,小姐为何走那么快啊?现在又为什么在这里站着发呆?”
我暗自将字条收好,应付香茗道:“刚才看到一个女子戴了一件十分漂亮的头饰,我想追上去看个清楚,结果把人追丢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在经过反复权衡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来个“单刀赴会”。
第二天一早,我单人独骑几经转折找到了聚贤客栈。这家坐落于外郭城的客栈就像一个低调的隐者,在长安城上万家大大小小的客栈中实在很不起眼。
按照字条上的指示,我来到客栈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前,轻敲了两下房门。房门“吱”地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一头雾水地打量着我问道:“找谁?”
一见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施个礼道:“阿婶,我是来找人的,昨天有人捎口信给我,约我来此相见,不知是哪位?”
妇人听罢,一脸狐疑道:“这位姑娘,我不认得你是哪个,莫不是你找错了地方?”
我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地址。
妇人和气地说道:“我们一家今天才刚住进来,更没有给谁捎过任何口信,莫非是约你的人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说完,妇人关上了房门。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没了主张。恰待离去,忽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我,我吓了一跳,呼喊挣脱不及,瞬间就被拉进对面的房间。
房间中陈设与普通客房并无二致,却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好像长时间没有住过人似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啪!”房门被人从里面拴上了。惊恐之余,我回头望去,这才看清拉我进来的人:是个一身素装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
“你是谁?胁我至此,意欲何为?!”我大声斥责着面纱女子,气愤之余却发现这女子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一言不发,一双明眸紧盯着我,美目中透出冰冷的寒光,与昨日街上的蒙面人十分相仿,而且熟悉到我几乎可以脱口喊出她的“名字”了,她是──
女子缓缓掀起面纱,真容立现──是雪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