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惊魂未定的感觉,而是沉浸在李恪那句深沉凝练、情真意切的表白中迟迟缓不过神,甚至连李恪把我抱至安全地带这一前所未有的亲昵举动,我都来不及细细体味。
这次意外的命悬一线使我的爱情柳暗花明。山崩结束了,也将我所有的悲伤困扰隔绝在过去的时空中,在崭新的生命里,第一个拥抱我的,就是无比幸福的感觉。就像现在我与李恪久久的深情对视。那双蓝眸尽情释放着的温情脉脉几乎把我溶化掉,我受宠若惊,并且难以长时间承受这种炽热的可以杀人的温柔注视,我感到自己的脸颊急速升温,不禁把头低了下去。
如果继续这样羞涩下去,也许我就要晕过去了,我需要开启一个什么话题打开这个“尴尬”局面。
“殿下,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知道吗,你很可恶。”
很好奇他为什么这样说,更想知道他此时的表情。但是我仍然不敢抬头。
又过了三五秒。
还是李恪的声音:“如果本王没兴致,就算有人以死相逼,本王也决不会将真心话透露半句。可是这次,被你这爱耍赖的丫头得逞了!”
什么,耍赖?我明明是。。。。。。不过好像有些道理,凭良心说,刚才的命悬一线确实是个意外,假如没发生山崩,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勇气迈出那最关键的一步呢。我当时的“以死相逼”,是不是真的有些矫情?有些“借题发挥”啊?果然是李恪,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现在的我是羞涩外加无地自容,感到自己的头真的好沉啊。
“殿。。。。。。”
“要别人真心话的人自己却心口不一。殿下?你在心里也是这样称呼我的吗?”
我略感惊异地抬起头,看到李恪竟然略带一丝坏笑的看着我。这样看着我的同时,右手从胸襟处取出一绢雪白色的东西──是我的锦帕!
“啊!”我不由自主一声轻呼。怎么会?我不是吩咐香茗扔掉的吗?为什么会在李恪手上?我快速搜索着脑海中有关那天的全部记忆存储:我吩咐香茗扔帕,三哥来访,我急着掩饰,后来三哥离开。。。。。。对了!三哥离开后,我好像隐约听到香茗在回廊上和三哥说了什么,难道是她把我这些天的情形告知三哥,还把锦帕也拿给三哥看了,然后三哥就。。。。。。
“是三哥给殿、你的吗?”
他没否认,那眼神表示说是。
“在这帕子上写下“恪哥”以前,你对这称呼已经蓄谋多久了?快说。”他嘴角上扬,继续坏笑。
“我、真的可以这样称呼吗?”我怯生生地问道。
“现在才来征求许可不会太晚了吗?”说完,他竟然笑了两声,那笑声透着的不是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在这样的日子里,李恪竟然还会开心的笑,实在不可思议。
笑声而后,李恪答道:“如果别人敢这样连名带字地叫我,哼。。。。。。”
这句话透着一丝熟悉的冷气。
“但是,你这样叫我,知道下场如何吗?”
我忽然又不安起来,伴君如伴虎,李恪也是一样,我始终不敢对他刚才那番鲜有的温情持有放肆的乐观。
他正在向我走近。继续保持坐姿似乎不合时宜了。我略带紧张的从岩石上站起身。
李恪已经站在我面前。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深沉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下场就是,永远不许离开我。”
我被他霸道的拥入怀中。
我幸福地不知所以了。前一个时辰我还在反复追问他究竟爱不爱我,现在却收获他三番两次浪漫而真挚的表白,骊山果然是我的天堂。
我的头无法枕在他的肩上,因为那里海拔太高,与我的视线几乎持平,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在他面前竟是那么的渺小。我把脸深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地嗅着那白色锦衣上带着体温的芳香,任眼泪将他的胸前浸湿,我什么都不管了,只是尽情享受着自己的这份渺小。
“恪哥。”
“墨儿。”
“恪哥,你真的不再怪我了吗?即使我害你失去江山?”
“在你摔下去的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江山,只有你,我终于知道我最爱的,最在乎的,不是江山,而是你。”
“因为你拉住我的手,我没有跌进万丈深渊。也是因为你拉住我的手,使我陷进了你的万丈深渊,我会万劫不复的。”我知道爱上他此生注定与痛苦相伴,但这就是爱情,即使死,也断难割舍。
傍晚将至,残阳如血。我和李恪久久相拥在落霞的映照之中,没有明天,没有未来,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个诗情画意的瞬间吧。
那一天接下来的情形大抵是这样:我和恪哥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手挽手走下山。那一刻的我,正式告别了一段凄风苦雨般的日子,满心充盈着被心爱之人所爱的巨大惊喜,仿佛初恋是从这一刻才正式开始,仿佛脚下不是崎岖的山路,而是一路坦途,仿佛就可以这样一直走向我们的婚礼殿堂。
我的双脚被石子隔的一阵阵隐痛。是那种走在刀刃上的痛。
走在刀刃上?就像远古的美人鱼传说,以及王子居,其牲之天籁之声,堪笑同行在刀上之痛,然竟化海则无生之沫。结局悲惨,却异常美丽。伟大的牺牲成就了伟大的爱情。无论这牺牲看上去多么的惨无人道,无论这爱情中的某一方看上去是多么的愚蠢无知。
假如王子知道真相,会娶小人鱼吗?会为小人鱼舍弃什么吗?如果是那样,无疑是扼杀了爱情的伟大。惟有一方在另一方懵然无知的情形下作出单方面巨大牺牲,才能成就伟大的爱情。伟大的爱情注定是悲剧。
李恪,我的王子,能够拥有你的爱情,我已经比小人鱼幸运百倍,如果你的未来注定是悲剧,是否能允许我借助你的悲剧成就我的爱情呢?可是,微不足道的我又是否有资格为你作出所谓“巨大”牺牲呢?
我们再次来到那个几米高的巨石前。李恪一跃而下。与上次不同,跃下巨石的李恪转身向我伸出了双臂。
我的心跳又在加速。不是惧怕会摔痛,而是为再一次的亲密接触紧张不已。
这一次,李恪稳稳的接我入怀。我再一次坠入了幸福的云端。
山路依然崎岖。然而我的双脚不必再忍受难耐的疼痛。李恪不允许我的双脚再接触布满碎石的地面。他抱着我,走完了剩余的山路。我的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温暖而甜蜜。
我的重量也附加在李恪的双脚。他的脚一定也是痛的。像刀刃上的痛。会不会像人鱼那样滴血?也许滴血的不只是脚。今天的李恪已经是伤痕累累了。不,不是今天,从他出生之日起就已开始感受伤痛了。今天无疑是最痛的。他失去的是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我却逼着他在这一天向我敞开心扉。几乎不给他留有喘息的时间。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他的告白疗好了我的伤,也让他彻底忘掉他自己的伤了吗?
听着那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我的心感觉到了他的痛。小人鱼为王子起舞,她的脚在流血,可她的脸上却绽放着笑容。那么,李恪告白时那迷人到可以杀死人的笑容难道也有着相似的含义?
我崇尚伟大的爱情,不惧怕为爱作出牺牲。然而,此刻两个人的重量却压在了他一人的脚上。
谁规定牺牲的一方总是女人呢?
也许。。。。。。
我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我宁愿放弃伟大的爱情,也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来到山脚下,李恪把我抱上他的坐骑,解开缰绳,跃上马背,我们就这样策马绝尘而去,离开了长安,离开了这纷扰争斗之地,从此与尘世隔绝,隐居一世。
当然,这美好的一幕只是我一时激动产生的幻想。
其实,我和李恪确实同乘一骑,却没有飞奔,而是缓步前行,我的坐骑则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前进的方向,正是长安。
我们在官道上与李恪的侍卫队不期而遇。
李恪的冷,李恪的傲,在面对属下的一霎那,又全体回来了。
我跳下马背,骑上自己的马。
在李恪简短的指令下,两个侍卫立即下马,来到我的马前施礼。然后各自上马,跟随在我左右。原来是要护送我回相府。
这个不大不小的“仪式”,吸引了不少百姓的驻足观看。
我忽然意识到,从现在起,也许我真的会成为某种焦点。
临别时,我回头看了我的白马王子,他注视我的目光柔中带冷。
他毕竟是李恪啊,真的会为了我而选择一种不一样的人生吗?
雨季过后,长安也迎来了夏日的尾声。经过连日雨水的冲洗滋润,长安的!紫嫣红越发耀眼夺目,美不胜收。在这最美的时节,我也收获了最好的心情。一日看尽长安花。就是这好心情的最佳写照。这份好心情的生成,不仅是拜美景所赐,更得益于他的相伴。
长安郊外,风景如画。两匹马儿在小溪旁的草地上,自由自在的漫步着。
一旁的不远处,我和李恪席地而坐。
“恪哥,像这样每天游山玩水的过一辈子,是一种幸福吗?”
“不知道。”
“恪哥,你真的愿意告别一切不开心的往事,开始新的人生吗?”
“对我来说很难,不过,为了你,我可以试试。”
“恪哥,你真的不恨我了?我把你害的那么惨。”
“我恨,恨你这个把我所轻视的一切生命都视作千金之躯抵死相救的小傻瓜。恨你这个被人利用了还自以为是英雄的小傻瓜。更恨这个不能一直恨你的自己。”
我原本倚在李恪肩上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难道、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李恪一成不变的平静:“不错,我全都知道,雪凝,房遗直,那次绑架的好戏,父皇为何会在场,我已经一清二楚。”
我赶忙追问道:“那么,他们是怎么利用我的,你也知道了吗?”
李恪居然笑着说:“当然,没有你这个傻瓜,这出好戏如何上演。只可惜当了一回主角,却拿不到一分一厘的报酬。”
原来李恪早已知道我的清白。
我如释重负:“其实早想对你说明一切,就是担心你不肯相信我,因为这一切听上去实在太荒唐,起初连我都不敢相信,直到发现雪凝的事。”
李恪的声音有些冷:“这一点你倒是不笨,不错,那个时候我不会相信任何解释,我只相信自己的调查。”
“你怎么会想到事有蹊跷?当时你不是确信是我出卖你的吗?”我很不解的问。
李恪冷笑一声道:“我不至于蠢到被人算计一场,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要不要以牙还牙,权在于我,但是仇人的名字,我必须要一个不落的知道。不像某个傻瓜,被人害了却只是打发她走人了事。”
我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我是恨雪凝,可想到她也许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也就不忍。。。。。。”
“雪凝现在何处?”李恪忽然打断我的话。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悔恨,怎么会留心她的去向?再说这很重要吗?”
“李恪听罢,嘴角轻轻扬起:“也许你是对的,这没什么重要。”眼神中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这令我有些浅浅的疑惑。
李恪轻轻扳过我的脸颊,轻轻碰了下我的鼻子,像逗弄婴儿一样的对我说:“虽然你是清白的,但是你的愚笨不辨好坏还是让我很生气,换作是我的下属,一定不会原谅他,但是对你,我还没想到惩治你的好办法。”眼神全然没有了阴冷,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
我忽然害起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李恪的目光仍然很火热,手却放开了我的脸。
“其实是你恨我才对,因为我,你才会遭遇这一切。”李恪说。
“恪哥,你这样说比恨我还让我难受。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只是恨自己太没用,竟然成为别人伤害你的工具。”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射向你的那支箭吗?”
“当然记得。”
“那支箭的目标不是你,来人要取的是我的性命。你这只无意间闯入的小鹿却险些为我送命。”
我如梦方醒,终于明白来大唐的第一个“仇人”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