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以后,面对着娇小可人的姚瑶,江一帆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久远的下午。想起了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卓尔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江一帆依然无法理解卓尔怎么会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那时候,江一帆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媒人拉去相亲了,和女孩子见面接触,甚至交往了一段时间的也有过好几个了,但就是从来没有碰到像卓尔以这样的发问来开始他们的恋爱的。
卓尔是这样问江一帆的:你去过香港吗?
江一帆记得自己当时是懵了的。尽管,江一帆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了香港,和卓尔见面前也知道香港已经回归,去一趟也是很方便的事情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卓尔问他的问题居然会是这样的。
于是,江一帆接下来的回答,像极了一个犯了错误而面对父母严厉诘问的孩子,模样显得有些滑稽。他说,不好意思,我没去过。
好在,去过,或者没去过,这对他们恋情的进展并没有多少关系。
只是,随着交往的深入,“香港”,这个地名,在卓尔的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有一次,和卓尔一起逛街的时候,太阳正好。但是,城市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挡住了那一片片灿烂的阳光。江一帆就感叹道,现在,城市的发展可真快啊,连我们这样的小城市里,也一下子有这么多高楼了。
卓尔说,这也叫高楼大厦?比起香港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江一帆嘟囔了一下,就没话讲了。
没过几天,卓尔在单位里加班。江一帆看看时间快到点了,就赶去接她。一推开卓尔办公室的门,一股寒气就像一头饿了几天的猛兽一样朝江一帆直扑过来。江一帆哆嗦了一下,说,空调怎么开这么低,当心感冒啊!卓尔却说,这就叫低啊?香港的写字楼里,空调打得才叫低呢!外面快四十度了,他们都穿西服戴领带在办公室里工作。
江一帆说,那是香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无法比的。
卓尔马上接下去了,怎么就不一样了呢,香港人,不也是中国人吗?
江一帆说,你总是有理。
刚一说完,江一帆就瞥见卓尔的办公桌上,还放着吃剩的方便面盒子,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怎么又吃这东西了,一点没营养的。
是没营养啊。你又不给我送有营养的东西来,我只好将就着填肚子了。再说,这东西方便、实惠。香港那地方,方便面都卖到人民币十多元呢!卓尔像以往一样,很顺口地接好了理由。
江一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卓尔,这个已经“港澳七日游”了的卓尔。
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江一帆突然想到了说服卓尔的办法。
4月1日那天,江一帆打了个电话给卓尔。他说,卓尔,我要去香港了。
卓尔说,你个傻帽儿。地球人都知道今天是愚人节,你骗人,也不挑个日子啊?
江一帆说,我没骗你。骗你是小狗。
卓尔说,你做你的小狗去吧。我可没兴趣把你当宠物来服侍的。我要忙了。没等江一帆回应,卓尔就挂了电话。
再次接到江一帆的电话,已经是这一天的深夜了。江一帆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沮丧。他说,卓尔,香港的小偷真他妈的够狠的,现在,我连买香港方便面的钱都没有了。
卓尔一听到江一帆左一个“香港”,右一个“香港”,忽然来了气,江一帆,我说你烦不烦啊。一个大男人,也真够小肚鸡肠的。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香港,你就没完没了地来耍我了?
江一帆说,我真没骗你。还不是为了和你有点共同语言,我偷偷地报名参加了“港澳七日游”。不信,你听听!
接着,卓尔的耳膜里就传来一阵阵嘈杂的汽车声,和听不真切的港腔港调。
等江一帆再次将手机贴到耳朵上时,卓尔早就挂了线。再拨,已经是关机了。
从香港澳门回来以后,江一帆没有接到卓尔热情的拥抱,取而代之的是那句冷冰冰的短信:我们分手吧。
从此,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经过一段时间的疗伤,江一帆重新开始他的恋爱之路。
奇怪的是,“香港”、“澳门”这两个地名,开始不经意地从江一帆的舌头里溜出来,散散心。它们圆润而饱满。
交往了一个又一个,江一帆终于又碰到一个令他眼前一亮的的女孩子。她叫姚瑶。江一帆心头那点渐渐熄灭的火星,突然就亮了起来。他试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那几个当年卓尔第一次问他的字,迅速集合,穿过牙齿和嘴巴的封锁,走了出来——
你,去过香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