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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蓝月亮

清清月光下,那条小船静静地卧在湖边。岸边,阿春的二胡,如泣如诉地响起,打破了一地宁静。

低矮的土坯房,墙体的裂缝如娃娃鱼的大嘴,但清晰可见扭扭歪歪的一行字:我们永远在一起。屋子内空荡荡的,好久没有住人了。墙壁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偶尔还有一两只硕大的蜘蛛悬在半空中,让人想起西游记里的盘丝洞。

阿春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天,香草挨了后娘的打,香草哭得好伤心。阿春拉着香草的手,一路上不停地奔跑,不知不觉跑到了这里。圆圆的月亮下,一条小船孤独地停泊在水边。

他们跳上小船,小船在水里晃动着,湖面上荡起了莹莹的波光,他们在水面上快乐地玩耍,玩累了,就猫在这间土房里睡着了。半夜时分,旷野里的风啪啦啦地拍打着窗框。香草吓得蜷缩成一团,阿春像个男子汉一样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香草,别怕,我会保护你的。”香草看着阿春刚毅的脸,她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阿春说,咱们在这里留点记忆吧,于是,他们用石子手拉手写下了这句话:我们永远在一起。

后来,这里成了他们经常光顾的乐园。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岁月这把刀把记忆里许多东西都连根剜去了。阿春考上大学走的那年,香草也出脱成了大姑娘。只是,香草却被娘送进了一家面粉厂工作。后娘说了,女孩子,读再多的书,到头来还是婆家的一口人,浪费!香草没有言语,她将所有用过的课本,全锁进了一口大箱子里,也将她美好的记忆封锁了。

阿春买来一条蓝色的丝巾围在香草雪白的脖子上,香草拿着丝巾蒙在眼睛上,惊喜地喊:“阿春哥,瞧,多美的蓝月亮。”蓝月亮像亲娘的手,柔柔软软地抚摸着香草的脸。阿春知道,香草想娘了。

香草依偎在阿春的怀里,小船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着。那一刻,阿春就默默地想,我一定要让香草过上幸福的日子。让她看到世界上最大最美的月亮。

然而,上帝却跟阿春开了一个大玩笑。阿春毕业后,刚走进了一家外企工作。一门心思要让香草过上幸福日子的阿春,却发现香草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好几天找不见人,脸色也青紫青紫的。为时已晚了,香草已经吸了半年毒了,阿春悔恨地拍打着自己的头说,都怪我太大意,每天光记得工作,却让你受了这么大罪。香草愧疚地对阿春说:“阿春哥,我对不起你。”阿春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帮你戒毒!一定!

为了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照顾香草,阿春辞掉了外企的工作,他一个人兼三份工作,为了挣钱给香草戒毒,他把自己像拧紧的螺丝,几次差点晕倒在工作台上。

阿春把香草捆在家中的木床上,香草疯狂地喊叫着,她在床上挣扎着,哭闹着,骂着,求饶着。而他,强忍着泪水,任凭香草折腾着。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心软。否则会前功尽弃的。过了两天,街坊邻居纷纷找上门来责怪,说香草的号叫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母亲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和香草分手,要么她就不认这个儿子。阿春左右为难,和香草分手不可能,娘这边却让她为难了,自从爹过世后,娘一个人拉扯他,其间的艰难困苦阿春怎么也忘不了。阿春最终狠了狠心,咬紧牙关,为了不再影响大家,阿春最终把香草送进了戒毒所,阿春借遍了亲戚朋友,终于凑足了钱让香草住进了医院。

两个月后,香草终于出院了。阿春却早已开始摆摊搞修理了。这个活儿辛苦,却能挣钱供香草戒毒。

香草望着又黄又瘦的阿春,她心疼地说:“阿春哥,我跟着你摆摊吧。”阿春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省得他一心二用,总担心香草会走上老路。

那天,阿春在小镇摆摊时,他去买摩托车配件,让香草看着摊子。香草正聚精会神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螺丝帽,她的手却触到了两双细高跟鞋,抬头望去,是曾经带她走上吸毒的那两个女人。她们亲切地叫着香草的名字,香草撒腿就跑,她想战胜自己,必须要自己下决心。那两个女人看到香草在跑,她们知道,香草的脆弱的心灵堡垒,只需轻轻一点就破了。人其实是自己在攻克自己的堡垒。香草的心灵堡垒谁攻破呢?

她们一把抓住香草,亲热地说:“妹妹啊,好长时间不见了,怎么瘦了,姐姐们好想你。香草最终没有战胜自己,她跟着她们又走了。

当阿春回到摊子前时,早已不见了香草的身影,他发了疯一样找遍了角角落落。整整三天了,他都在寻找香草的下落,然而,第三天晚上十多点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家时,才发现香草正在家里吸毒。

阿春感觉整个人都崩溃了。

怎么办?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个问题。理智告诉自己,一定得帮她戒毒。一夜之间,阿春苍老了许多。

最后,阿春放弃了所有,他托姐姐照顾好娘,自己却带着香草离开了。

他带着香草来到了那个湖边,那间土坯房还在。只是他的心情已今非昔比。他安顿好香草,带着那把二胡,一遍又一遍地拉着,凄婉的乐曲在村子上空响起。

香草几次逃跑,都被阿春赶了回来。

阿春把香草带上小船,他抱着香草蜷曲的身子,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条蓝色的丝巾,蒙在香草的眼睛上,给她讲小时候的故事,讲美丽的蓝月亮,香草的记忆也回到了从前。

月光下,香草哭了,泪光中,她看到那个蓝色的月亮泛起了亮光,像极了阿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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