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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喜欢是无数只的萤火虫,在心里层层叠叠

七月因为有了高考而在学校里有了些沉重的压抑感。在上完高中时代最后一天课时,有学生开始在操场烧书,或者把书本从楼上往下面扔,一种解放前的宣泄。闷热的空气里,知了没完没了地叫,教室后面的草堆里也有青蛙的呱噪声,站在讲台的老师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也扬高了声音,转过身去写黑板的时候,衬衣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

这个夏天,带着火燥的气息。而过完暑假他们这批高二的学生也要升上高三了,想想时间其实是快的,还以为高考离自己很远,转眼就逼到面前。那是他们人生里的第一个战场,硝烟弥漫。直到多年以后,秦浙跟朋友们聊起那年的高考,还有人说在许多年里还常常梦见做不出题,而急得哭出来。再看看现在的招生率,相比之下,秦浙他们的高考,才是真正地独木桥。

那天晚上打过架后,有学生就报告了老师。原本是要给处分的,但想想都是高三的学生档案上有了处分也不太好,就只是把他们训了一顿,特别是秦浙,老师给予的希望是最大的。映城一中每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在老师的眼里,秦浙也是未来的清华学生。

期末考试后,秦浙的成绩很稳定,年纪第一,莫远进步到班上的第九名,侯嘉然的成绩掉得最厉害,竟然是五十八名。班上一共才六十二人。

考高那几天要占教室,其他年级都放假了。秦浙有天在路上的碰到简安了,她没有骑车,一瘸一拐地挎着书包,头发扎成了马尾,穿着白布衫棕红色的长裙,她总是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服,而这样的长裙又特别地适合她。秦浙迟疑了下,咬了咬嘴唇,还是到她面前闷声闷气地说:“我送你!”

“真巧!”她见到他,欣喜地笑了,也不推辞就坐到了他的后座上:“今天打排球的时候崴到了。”

“擦过药了吗?”他心里旖旎了一下,温言问。

“家里好像有药酒,回去找找!幸好遇到你,杨荷先回家了,要不还可以让她载我一下。”

他把车停到一家药店门口,急急地说:“等我!”他跑到药店买了一瓶红花油,刚才她说是“好像有”,他担心她家里没有,从药店出来的时候她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一根冰棍。他把水和冰棍递给她,让她坐在后座上。

“看不出你还多细心的!”她笑着撕开包在冰棍上的纸,说:“为什么只买一根?”

“我不吃!”他伏下身去解开她的凉鞋盘扣,想要把她的丝袜脱下来。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缩了缩脚:“不用,我自己回家擦!”

“我给莫远揉过脚,给侯嘉然也揉过脚,这有什么关系?”他不满地说。

“可他们是男孩子呀!”一说完,她的脸就有些微微地红了,而他的手上已经倒了药水,有些尴尬却还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脚。

她把冰棍先递到他的面前。

他摇摇头。

“我还没吃呢,给你吃第一开口。”

她把冰棍递到他的嘴边来,他张了张嘴轻轻咬了一口。透心的甜,带着让人舒服的冰凉,在他的血液里轻轻地散开来。

她毫不介意地咬了第二口。她再递给他的时候,他也不再拒绝了,他低着头给她揉脚,和她分吃一根冰棍,他看到了他们的影子,那么亲密地贴在一起。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来,浅浅地笑了。

她的脚已经红肿起来。他稍一用力她就喊疼,他只好很轻很轻地柔,当他意识到他握着的是女孩子的脚时,他的脸滚烫了起来。刚才他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反而是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以后,她突然想起来地问:“太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都没有告诉你我家!”

他的脑袋一懵:“我猜的!”

“猜的?那你猜猜杨荷住哪里?”

“……其实,其实是有天我经过这里的时候正好……正好看到你上楼……”他的额头几乎渗出汗来,结结巴巴地好歹说完。

“噢!”她也不多想,跟他挥挥手,转身上楼。他看着她的背影,肩膀松了下来。

暑假开始后,莫远终于和他的笔友见面了。两个人并没有单独见面,而是邀请她来看他们踢足球比赛。姜小青很出乎秦浙和侯嘉然的意料,顶一个小男式的头发,大大咧咧地穿着灰色上衣和裤子,衣服有些肥大,罩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显得松松垮垮地,一双白球鞋一看就是粉笔擦过的,不均匀的地方露出像墨渍一样的黑来。她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假小子,单眼皮和瓜子脸,倒也有几分俏皮和利落的感觉。

侯嘉然说怎么也想不通她就是那个写“世界好大好大,而我们好小好小,未来的路却很长很长”写“我们走过的足迹里,拨开的是这迷雾一样的天地”,写“我们都得承认,在成长的这一刻,我们都还是措手不及的孩子”……她的文字就像诗一样,就像歌一样,透着女孩的细腻。在揣测里“姜小青”应该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柔弱女生,在下雨的时候对着雨沉思,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望着天空忧郁……而不是这样,在场外把手圈在嘴边大声地喊加油,使劲地嚷“拉人了”“臭球”“哎呀,太逊了!”

连侯嘉然都愣了,嘟囔地对莫远说:“你确定这就是你那个很有文采的小笔友?那些信是她写的吗?”

莫远的脸上挂着羞怯说:“我觉得,挺好的。”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莫远是紧张的。原本他想请她去图书馆或者是公园的门口见面,又担心她会觉得他有什么目的,为这个问题他纠结了好几天,还跟秦浙和侯嘉然商量,侯嘉然说:“肯定是脸皮薄的女生,还是有很多人的人时候见吧!”

为了避免就她一个女生,侯嘉然还喊了罗晓丽,让罗晓丽再找几个女生当拉拉队,免得姜小青会孤独。原本他想要让顾洛来的,但自从那晚后,她不再跟他说话。他给她写了好几张纸条“我错了!”“不会有下次了!”“别生气了!”但她就是不理他。连秦浙和莫远都看出她对他的敌视了,简直是阶级敌人!远远一看到他扭头就走,冷冰冰地在公开场合热嘲冷讽他,而以前总是以欺负她为乐的侯嘉然却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在莫远还没有想好怎么见面的时候,姜小青先帮他解决了难题,提出看他们踢足球比赛。她写“我会从足球场经过,希望你能把我认出来,如果没有那只能说我们的见面还没有到时机”。他写“我就对你说‘万里长城万里长,齐心合力建家乡。’你说‘拨开乌云晴天日,山高水清见牛羊’。”她又写来“太长了,干脆你就问‘要买木梳吗’我回答你‘要。有桃木的吗’。”

为了这次见面他们商量了好多次。莫远觉得自己比要参加一次大考都要紧张。约好的日子终于到了。一堆人先到了学校的操场。

“我打赌她肯定戴个大眼镜。”侯嘉然说。

“我觉得她应该挺胖的,还一脸雀斑。”罗晓丽不以为然地说。莫远就瞪了侯嘉然一眼,一猜就知道是他说出去的。

“没关系,你就朝美的认,难看的就当作不认识了!”球队里的池卫兵坏笑着说。莫远简直要晕过去,拽着侯嘉然前襟的衣服压低嗓门气咻咻问:“你小子告诉多少人了?”

旁边齐刷刷地回答:“地球人都知道了!”

“不就是笔友见面嘛!又没说你相亲来着!”侯嘉然耸了耸肩膀,无辜地说。

“滚!”莫远捶了他一拳。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其实他很容易认出她来,是暑假,校园里根本没有多少人,她不过是把主动权交给他,若是失望他就可以假装没有认出她来。但莫远一眼就确认,那个穿得很假小子的女孩就是她,她的身上有一种慵懒的又灵气的感觉,是与众不同的。果然,她是特别的,特别短的头发,特别宽松的衣服,还有特别简单明亮的一张脸,站在七月像整块玻璃一样的阳光里,很动人。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的时候,身后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着他坚定地走向那个并不算太漂亮的女生面前,突然间都被这样的见面打动了。

她望着他山清水秀一样地笑:“你要买木梳吗?”

“这是我的词。”

“暗号不对。”她轻轻地笑,刹那芳华。

“要。有桃木的吗?”他的心抖了抖。

“同志,我可找到你了!”她伸出手,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身后是鼓掌声叫好声口哨声和嘘声,就像盛开地一束热烈的烟花,很蓬勃,很青葱。

后来,莫远跟姜小青的分手以后,总是会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来。是怎样怦然心动的开始,又是怎样凄楚荒凉地收稍,也许,是他们相遇地太早,在还没有学会爱一个人的时候就陷入,又在学会了体谅之前分了手,在他们终于知道要面对自己的感情时,却早已经结束了。开始和结束,都是那么自然又那么仓促地发生。在姜小青最后一次提分手的时候,他差点打了她。但他的手高高举起来,最终也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是,怎样刻骨地爱过,才会怎样铭心地恨过!

那天大家踢球都很放水,把机会留给莫远,让他好好地在姜小青面前表现。秦浙他们带球总是把球踢给莫远,而另一队的也不怎么防守。所以那天莫远就是一个人表演,非常潇洒和帅气,带着球一路闯过去,然后凌空抽射,球直直飞进球门。

秦浙冲莫远比了个胜利的姿势,侯嘉然小声地说:“下次你们也得给我放水!”

中场休息的时候。姜小青拿手帕给莫远擦汗,惹得一堆人哇啦哇啦地怪叫。

踢完球以后他们一起聚了餐,就在学校门口的烧烤店里。侯嘉然让拿啤酒过来,秦浙说:“要是碰到老师怎么办?”

“碰到老师,我就说秦浙带头先喝的。”侯嘉然嬉笑着说。

“滚!”秦浙也不阻止了,喝就喝吧。

啤酒一上来,先启开一人面前放一瓶,有白色的泡沫汩汩地涌上来,就像这夏日里大家的情绪。

姜小青挨着莫远坐着,她喝酒的动作很干脆,不像罗晓丽她们女生,问老板要了杯子倒进去喝,而是跟男生一样直接对着瓶嘴仰头就吹。

“少喝点,别醉了。”莫远关切地说。

“嗳!”她侧脸望着他说,目光碰撞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有些微妙的情愫。莫远起身去让老板烤了几条鲫鱼,端上来的时候他放了一条在姜小青的面前,仔细地帮她挟鱼刺,看她一口一口吃时,会觉得有种幸福的感觉。最初的感情是不要太多的,只是望着,静静地望着,也是满心的欢喜。

那天晚上莫远送姜小青回家的路上,他们就牵手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在马路上踢着石子,有些过长的袖子甩来甩去。

“今天我请假出来的。”她头也不抬地说。

“你们在补课?”

“我在餐厅帮忙。”

“……你家开的?”

她白了他一眼,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递到他面前,在晕黄的光线里他看清楚她的手,并不像一双女生的手,带着粗糙和几道伤痕。他的心猛然酸了一下。

“其实没什么,暑假我要打零工,早上送报纸,白天去餐厅洗盘子……我家条件不好,我爸在鞭炮厂出了事故,所以我们家……是低保户……”她的面上是淡淡的表情,但其实说出这些还是攒了力气的。她怎么好告诉他,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衣服可挑,她总是穿她姐她哥的旧衣服,最后懊恼不已决定还是随便穿一件,如果莫远不认出她来她再也不会给他写信了。她是那种敏感又很自尊的女生,她的家需要她早早地成熟起来,她告诉莫远,在邮票上涂一层胶水,邮戳会盖到胶水上,然后把邮票剪下来放到水里浸泡一会儿胶水脱落,又是一张可以用的邮票了。莫远后来在信里给她邮了一叠邮票过去,他想帮她省邮票钱,但她又邮回来还给他。所以他每次给她寄信的时候都在邮票上涂了胶水。他其实隐约猜到她家环境是不好的。

“干嘛不说话?”她别转面孔:“很失望吧!”

他连忙否认:“没……没有。”是因为听到她说这些,很难过。

“喂,你没告诉过我,你长得不错。”她重新扬起面孔看着她,眼睛里有了光芒:“而且你个子这么高,你们班很多女生都喜欢你吧?今天那个叫柳笛的女生是不是喜欢你?我见她老瞅你!”

“我没太注意!”他的脸微微地红了。

“秦浙有女朋友没有?”她突然问。

“干嘛?”他讶异地望着她,觉得有些吃醋,她不问他不问侯嘉然,偏偏问起秦浙来。

“到底有没有?”

“好像没有。”他无精打采地回答,然后又补充:“我也没有。”

“那我怎样?”

“什么?”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着问。

她眨了眨眼睛,偏着头吃吃地笑:“我做你女朋友怎样?”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在他的认知里这应该是男生说的话,但她说出来,其实是狂喜的是雀跃的,但这样的快乐把他震住了,反而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不愿意?”她失望地说,背过身朝前大力踢过一颗石子,感觉自己好像也是一颗石子,一脚被人踢得远远地。

突然,她感觉到有个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因为手还在袖子里,所以准确的说应该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垂下眼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而他把她的手从袖子里“找”了出来,紧紧地握住了。

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他愿意。

皎洁的月光漫淌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的肩膀有意无意地碰到了一起,手却握地更紧了。那一刻,他们的心轻轻地碰到了一起。

后来有一次姜小青来学校找莫远的时候,看到有女生跟他讲话,她就带着几分嚣张地站在了面前,用那么理所当然的眼神告诉对方:莫远是我的。

她也曾经那么紧张他,他们也曾经那么要好,那么甜蜜,却为什么会遗失了彼此呢?当她第一次对他说“还是让我们变成普通朋友的关系”时,他哭了。他为她流过很多的眼泪,那种痛苦就像凌迟一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他无法振作起来。

没想到莫远成了他们仨个中最早谈朋友的。他们都以为会是侯嘉然,他和女生走得很近,又油腔滑调很讨女生的喜欢,不过侯嘉然还是抢先了一步,他成为三个男孩中最早结婚的人。

为了帮姜小青,莫远开始每天早上帮她送报纸,侯嘉然和秦浙知道后干脆让姜小青不要送了,他们三个帮她送完就好了。

每天早早地,秦浙都会起床。沈千夏还奇怪以前一放假就蒙头大睡的他怎么天不亮就出门了,问了也说是锻炼。她也知道问不出个什么的,既然他不愿意说也只会拿假话来敷衍她。

秦浙在街口的时候看到有卖向日葵的,明黄的颜色,蓬勃伸展的花瓣,煞是好看。他买了几株,然后用一张报纸倒三角地把梗包起来,骑着单车跑到简安的楼下,站了一会儿但她没有下楼。

他深呼吸了下,把车锁在楼下抱着花咚咚地上楼,木质的地板有些逼仄的楼道,走廊里有一些凉爽的穿堂风,他一鼓作气地敲门,内心还带着一些冲动的喜悦。

“找谁?”是个很警惕的声音。秦浙下意识地把花藏到了身后:“阿姨您好,请问简安在家吗?”

“妈,谁找我?”简安也听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秦浙的心才稳稳地着了地。

苏薇淡淡地扫了一眼他,走开了。

“秦浙,你怎么来了?”简安看到他,很惊喜地说。连忙拉着他的手臂让他进来坐,他有些局促不安,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莽撞。

“给你!”他把向日葵递过去,紧张地看了一眼正拿着笤帚扫地的苏薇。她的脸色有些冷淡和严肃,扫起来啪啦啪啦的有些故意地撒着气。

“别理她!”简安笑着低声说,切了一块西瓜递给他。他握在手里迟疑了一下才拿到嘴边小小地咬了口,就听到她妈问:“郑年今天约了你没?”那是秦浙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他直觉里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他看到和简安一起的人。他的心好像被小刀刮了一下,开始满腔的喜悦一下就被疼痛代替了。

“他有事呢!”她敷衍了一句。

秦浙仓皇地站起来说:“我,我走了!”走到门边的时候,对苏薇低低地说了声:“阿姨再见!”

“我出去找杨荷拿本书。”简安跟她妈匆忙说了句,就追着秦浙下楼了。

走到大街上,秦浙仰头看了看天,那么宁静的阳光,错综的天线,梧桐树的树冠,但忧伤在清亮的空气里肆意地流淌出来,缓缓地升到眼里。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秦浙!”简安追了出来。

他几乎是立即就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身,只是低下头看着手里还紧紧握着的一块西瓜。

“我妈就那样,别介意!”她微笑着说。

“恩。”他点点头。

“你还没说你找我什么事呢?”

“那个……”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们明天打算去郊游,你去吗?”

“可以。”她说。

“真的?”他突然抬起头直直地欢喜地望着她。

“骑车还是坐车?”她问。

“太热了,坐郊区的车去钱冲,那里挺凉快的……带上游泳衣,会游泳的吧!”

“那明天车站见。”

“六点。”

简安回去的时候,苏薇正坐在客厅里等她,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简安还是去杨荷家了,秦浙载她去的,她坐在他的单车上很自然地扶住他的腰时,被苏薇看到了。

“妈,我回来了。”简安推开门,看到苏薇,淡淡打了个招呼。

“他是谁?”

“谁?”

“刚才来家里找你的男生,送你花的男生,骑单车载你的……”

“妈!”简安有些不满地打断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被邻居看到多不好?”苏薇努力地收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和郑年的事所有人都知道的,你可不能出些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简安沉着脸说。

“别让人家戳脊梁骨,都有婚约在身的人还让男生找到家里来!看你对他那个亲热劲……”

“瞎说什么?”简安打断她,扬高了声线气咻咻地说:“难道订婚了我就得和所有的男生都划清界限,学校也有男同学,是不是他们跟我说话我就装哑巴,干脆你直接在我额头上贴个纸条:此人有未婚夫,不得靠近……”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苏薇气得脸发白,手微微地抖起来:“我是提醒你,郑年是军人,不能有什么风言风语影响到他……我怎么对他,对他父母交代,我没教育好你!”

简安见她气得厉害,也不敢再说惹了她生气,沉默了下来。

“妈是为了你好。”见她没有再顶撞,苏薇的声音也平缓些:“郑年是个好孩子,我跟你爸也看得出他是真心地对你好,何况你郑伯伯对我们家有恩呀……”

“别再说了!”简安忍不住再次打断,每一次都会提到这个事。从小就被烙在心里,要知恩图报,但这和她有关系吗?也许是说得多了,从最初的感动到了现在的厌烦,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郑年到底是感激多一些,还是感情多一些,他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郑年高中毕业那年选择了去当兵,那一刻她的心里没有失落而是一种轻松,她总觉得郑年对她越好,她就越有压力。为什么她那么害怕欠他的,却又一直还不清呢?

郑年到部队两年后考了军校,去年他回来了一次,父母就让他们订婚了。她没有反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反对。父母从小给她的一种暗示,她就得跟郑年在一起。可是为什么在订婚的时候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排斥感压抑感呢?明明她跟他已经注定了她还要无谓地期待什么?这次郑年有假期回来,总是他来找她,有时候她甚至有点躲避和他的单独相处,她知道他好,可好,就足够了?

夜里,她坐在窗口,托着腮想了许久。外面下雨了,她的心情却像是一堆搅乱在一起的毛线,理不清一个头绪来。书桌上是郑年的照片,穿着天蓝色的空军夏常服,很温暖的笑容,她轻轻地一扣。把照片反扣在了桌上。

那天晚上下雨了,秦浙看到雨郁闷地不行。他担心雨不停,也担心下雨她就不去了,他整晚都没睡好,一下一下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户那里去看。焦躁地像一只没有找到同伴的蚂蚁。雨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停,淅淅沥沥地,像是把积压很久的水都要一股脑地泼下来。

早上他给莫远和侯嘉然分别打了电话,莫远说会去,他约了姜小青她家没有电话怕她会去车站,而且她很难才请到一天假,送报纸的事也是好不容易才让人帮忙替一天。侯嘉然原本说不去,但禁不住两个好友的劝说,还是决定先到车站汇合。

沈千夏知道他们要去郊外玩,已经提前准备了一些熟食和水果汽水,她听到秦浙在客厅里打电话也起来了:“下雨了还去呀!”

他把吃的装到背包里,在鞋柜那里取了一把伞,想了想又拿了一把。

“他们都去呢!”他蹲下去穿鞋,又说:“妈,给我拿袋牛奶!”

沈千夏去厨房拿了袋牛奶又抓了几块威化饼干给他,他接过去却又塞进背包里。

“别感冒了……”她在后面追了一句,但他已经跑远了。

他是第一个到车站的。天还是黑的,因为走得急,雨把他衬衣打湿了,内心忐忑。一会儿后莫远便来了。

看到简安从对面公车下来的时候,秦浙竟然觉得鼻翼酸楚,他整晚都在担心,现在终于看到了她心才安稳了一下,他一头扎进雨里朝她奔跑过去。

跑到她面前,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是风尘仆仆的。她赶紧把伞举到他的头顶:“没带伞?”

“带了。”他轻声地说,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还帮你带了呢。

他从背包里取出牛奶和饼干,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把吃的递给她:“没吃早饭吧!快吃点!”

她暖暖地望了他一眼,他比她高出一个头,看着时需要微微地扬起面孔,她笑着说:“你真的很细心!”

他把伞朝她拿侧移了下,看她撕开一块饼干:“雨会停的。”他更像是安慰自己。

“课本里有《雨中登泰山》,我们就雨中游钱冲!”她无所谓地说。这个时候秦浙才看到莫远朝他们挥手,他们竟然举着伞就站在雨里聊起天来。

过了马路,走到车亭,把伞收了起来。

一会儿后,姜小青从雨中跑来了,她穿着一件灰色宽松的衬衫军绿色有些肥大的裤子,远远地看着就像一个男生。她的手举过头顶跑到亭前,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不打伞?”莫远心疼不已地说。用自己的衬衣袖子在她的头上和脸上擦了擦。

“伞都是坏的!”她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跟秦浙和简安打了招呼,然后拧了拧衣角的水,抖了抖。有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头上,莫远有些哽咽着帮她拂过去。

“傻瓜!不就是淋雨吗?又不死人!”她大大咧咧地拍他的肩膀。那天姜小青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背包里有三把伞,一把是莫远的,一把是秦浙的,还有一把是简安的。她的心里是感动的,她只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的温暖,但她却给了他整个世界的温度。她从小到大几乎都不打伞,即使下雨了也不会有人来学校里接她,看着那些有父母撑着伞依偎在一起的同学,她的心会抽搐一下,然后她挎着书包昂着头那么倔强地奔跑在雨中。

从来没有人为了她淋雨而心疼,现在,现在,终于有了。

那天莫远和姜小青的手就一直牵着,对视的时候会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愫。侯嘉然是最后一个来的,他们是在路上的时候,雨停了。等他们到的时候天竟然晴朗了起来,他们简直要振臂欢呼了。

钱冲是个森林公园,因为离映城近所以夏天来这里避暑的人挺多,山里的气温也比映城低了很多,几个人背着背包上山的时候兴致很高。

侯嘉然把他的随身听也带来。把音量调到最大,放的是韩宝仪的专辑。听到“粉红色的回忆”时,秦浙冲简安笑了笑,轻声地随着歌吹起了口哨,他还记得他鼓起勇气跟着她去音像店的情景,那天店里放的是这首歌,而他们又巧合地拿了这一盒磁带。

他们一边爬山一边唱歌,又玩起了接成语和猜谜。整座山好像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声音传出去的时候会听到一些回音。整个夏季的阳光都变得温暖了,就像这碧蓝的天,缓缓移动的云,还有细细地风,在每个人的记忆里留下了一笔。

简安在路边摘了一些马尾巴草,跟秦浙比赛“扯根草”,两根马尾巴草交叉起来拉两边,看谁的草最结实。

“真无聊!”侯嘉然有些落寞地说。他看了看坐在草地上的莫远和姜小青,她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还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甜蜜得让人嫉妒。再看秦浙和简安玩草玩得兴高采烈的,心里想,应该去问问顾洛来不来的,至少也应该问问罗晓丽,也不至于他现在落了单。其实他已经从同学那里搞来了顾洛的电话号码,但打过去几次,都是她爸或者她妈接的,他一听他们的声音就吓得扣了电话。有一回好歹硬着头皮说找顾洛,结果她来接的时候,喂喂喂半天他愣是没说一句话出来。然后她就扣了电话。原来在面对喜欢的女孩时,他就是个胆小鬼!

“玩扑克牌吧!”他嚷。

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他们在铺开的塑料布上把吃的挪开了一块空地,几个人分坐在四周。

“莫远,我跟你一家!”姜小青坐到他的对面。

“我跟你一家吧,简安!”秦浙说。

“什么跟什么呀!你跟他一家,他跟她一家,你们什么时候是一家了!”侯嘉然调笑着说。

秦浙的脸微微地红了,莫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当替补!”莫远冲侯嘉然说。

吃过带来的零食,他们决定去游泳。莫远替姜小青买了一件游泳衣,让她们找个隐蔽的地方换,又让侯嘉然去替她们把风。

秦浙把还没有扯断的狗尾巴草捡起来放进包里。

莫远在他的身后淡淡地说:“你喜欢的人是她吧!”

秦浙的身体怔了下,没有回头。

“不可以!”

“你管得着?”秦浙回过头来,凌厉地说。

“她比你大四岁!”莫远沉着脸。

“如果姜小青比你大四岁呢?”他反问。

“没有如果。”莫远厉声地说:“你想想她明年就毕业,而你还要念四年的大学!她能等你四年吗?就算她愿意等,万一你变了呢?”

“我不会!”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莫远是第一个看出他感情的人,但他一开始就告诉他,他们是不适合的,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们差了四岁,而他甚至还没有告诉他,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四岁,而是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的一个人。从一开始等待的人就是他,但那些喜欢就像是一只萤火虫再到了无数的萤火虫,层层叠叠,叠叠层层地在心里扎着堆,他赶不走,赶不走呀!也来不及了。喜欢是一次隆重的成长,他在这样的喜欢里,一点一点让自己成熟了起来。

也许每个男生的青春期,都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影响着他们的成长,左右着他们的情绪,即使在后来他们也喜欢过别人,但只有最初的那个才是最纯真最难以释怀的。就像侯嘉然在很久以后说:“心理学家曾研究过,连环杀人犯不管杀了多少人也会经常徘徊在第一次案发现场,所以说谈再多次的恋爱,初恋还是会记得。”

可是初恋,为什么总要伴随着酸涩呢?

从钱冲回来的路上,秦浙竟然晕车了。坐在他身边的简安紧紧给他掐着虎口,问他:“疼吗?疼才有效果!”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从感觉到疼开始的。

他睡过去的时候脑海里还闪现着莫远的“不可以”,他竭力地想要和他争辩,却觉得嗓子哑掉了。其实,在以后他和简安最艰难的时候,最支持他的人,就是莫远和侯嘉然。他曾经在他们的面前失声哭过好几次,好像从小到大也没有那样哭过,但只有在他们的面前,他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绝望,不会隐藏那些刻在骨头里的疼痛。

那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枕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头发蹭在他的脸上,他闻到了阳光的气息,青草的气息,属于夏天的气息。他又轻轻地闭上眼,让自己睡过去。

这个时候,他在她的身边。

他就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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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代割地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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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海贼之全职鬼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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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茗醒来时已不再他的房间内,这里是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绝不是他睡觉时的卧室
  • 深雪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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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净化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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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林楠获得能净化黑暗气息的能力后,踏上了一条净化全宇宙的道路!林楠:“所有的黑暗终将被净化!”“让我们去猎杀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吧!”
  • 早安,金牌新娘!

    早安,金牌新娘!

    新文,《和大佬闪婚以后我天天想守寡》求支持。“爸爸!呜呜呜!”商场初遇一只小戏精,强行被抱大腿不肯放。他无助,弱小,嘤嘤嘤……“你叫谁爸爸?”高冷大总裁一脸懵逼,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然被一只小包子给讹上了。一问三不知只能将他捡回家,好吃好喝伺候着。某一天,白莲花找上门,小包子却对他说,“爸爸,那个阿姨不适合你,我妈妈比她聪明比她漂亮,还比她有钱,她才适合你。”霍宸熙又是一脸懵逼,直到见到了他妈妈……他勾唇一笑,确实合适。两人联手虐渣渣,掐莲花!“林薇然,签字结婚,我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好。”林薇然答应了,可签完字以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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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天使牵手前的日子

    大学毕业,和女友分手,在返家的列车上以外的遇见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顾小萌参加工作,没想到和实习护士顾小萌成了邻居,为了节省房租,在我们商议后决定——我搬过去一套房,两张床,曲曲折折的爱情,酸甜苦辣的生活等待着有人前来观赏……(小彩新书《爱上天蝎座女孩》已经上传,喜欢《和天使牵手前的日子》的朋友们一定不要错过,新书的主角是顾晓萌的前男友和林依然的感情故事,望各位多多支持。)
  • 你说我怎么就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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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大龄中二我曾经想过很多种穿越的形式,比如车祸比如雷劈。。。但是被个打劫的随手从小摊上拿了面镜子砸了下你说我怎么就穿越了?——李昂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