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龙赤一时没有回头,直等身后买卖二方交割完毕方才回身,柳豆正一手挽包包一手拎毛裤盒子等他,他走过去把毛裤盒子帮忙拎了,柳豆没有拒绝,二人并行向巷口去,权龙赤说今日来找柳小姐有两件事情想谈一谈,问她是否闲暇,方便找个地方坐坐吗。
柳豆说不巧,下午约了人,说罢抬头看了看遥远的巷口,说:“走出这巷口还需好一阵子,您有什么事情,我们边走边说吧。”
权龙赤说好,此时离劲歌‘莎啦啦’稍远些了,周边仍然喧哗,高低起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然到底耳根子清净许多,权龙赤出口道谢:“陆警官已经跟我通过电话,根据柳小姐的线索,那古稀老人已经找到,我今天是特意来感谢柳小姐的!”
原来,就在三天前,陆警官来找过柳豆,陆警官的到来是柳豆预想到的,且是完全按她的棋路来的,事情也不宜再拖了,她忽然忆起般的,把自己压在心底的最后一条线索不着痕迹的说了出来。当然自那天起,她便知道权龙赤回国后会特特来道谢的。
此时她客气莞尔,边走边道:“感谢倒是不必,您找着东西才是要紧!单找到那位老人,是不是有新线索可以挖掘?失物是否有着落?”
“正是要说这个,”权龙赤说话间,前面来了一辆拉货用的平板脚踏车,他揽柳豆往里让了让以免蹭着,然后继续说:“失物找到一部分,虽然李真把失物分散寄存了,但那本旧册子总算是首先找到了,原先着重的就是这册子,至于李真稍去的其它财物就不值得追究了,我已嘱咐陆警官不必继续向下调查。”
柳豆道贺一声,然后轻抚自己的腕子,知道被权龙赤营救的那晚自己虽然娇弱惹怜,但毕竟有些显小显稚气,此时要往回扳印象,故十分成熟的感叹道:“看来这世上好多事都是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全是一个巧字,偏是我那天蓦然想起李真不经意露过的一句闲言!”
“是的,往往是这样。”这时恰正经过一处扩音设备放的极响的店门口,噪音之烈,胜过之前音响店的劲暴摇滚,实在不便交谈,二人皆停口,穿着人流向前走。
隆冬时节,虽天气不算阴,空气却冷冽,脚下积雪更是又厚又硬,小巷里多是衣着臃肿边幅随意的商贩与学生,唯独权龙赤西装革履华服挺括,他一手拎着衣盒一手抄在裤袋里,遇到人多,就拿出手护一下柳豆以免蹭着。
柳豆偶尔低头留意脚下冰雪时,会扫见权龙赤崭新笔直的裤管和那黝黑锃亮的皮鞋,心里暗叹这世上竟有连脚都带着富贵派的人!怪道他将别人藐视如蚁!
这念头让她心中起来一层生涩,神志就有些飘。
此时那轰然噪音已甩到了身后,四下不甚嘈杂了,权龙赤道:“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豆愣了一下,转脸看他一眼,仅看到下巴,这实在不是一种平等交流的姿态,此时恰行至一处丁字巷口,她抬臂请让:“权先生这边走。”
说着,引权龙赤半道上拐弯,从一条更窄的巷子穿行,“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去上次的茶厅坐坐吧,不耽误四点赴约便好。”
权龙赤颔首称好。
这小巷较之方才的巷子更狭窄一些,加之摊铺众多,人流拥挤,便显得益发逼仄,他二人并行,好生缓慢,好在巷子不长,总算走上大道。
从大道还需步行几分钟才可到达茶厅,权龙赤正要打电话让司机绕路去茶厅,不想自己的车已经缓缓随在身后,他不诧异,自己的司机向来有这等顺风耳千里眼的本事!
在茶厅雅间上了茶后,权龙赤让了一句请用茶之后直入主题,很忽然的说:“柳小姐,途途顽皮,但是他没有坏心,之前的事是一场误会,是我不明究里冒犯了柳小姐,事实上你们若能够结合,是一件好事!不必继续躲着他!至于舅父舅母那里,我打算为你们讲话,做通他们的工作!”
柳豆一愣,立刻想:自己的算盘打错了,权龙赤根本没有对她起心动念!她从第一面见权龙赤便开始精心筹划,不是美的风华绝代,就是雅的温柔别致,哪怕廉价装束寒酸穿戴也是故意点缀自己的贫而傲骨,该美该雅该傲处皆个体现,及至前几日又在懵懂昏迷中歪打正着的投怀送抱,真真是把女儿家柔弱娇媚之态不经意全展现了,怎知此时权龙赤忽然这样说,却叫她大失所望!那种种作态竟是自己的空谋划,想到此,她脸色立刻变了。
起茶饮了一口遮窘,放下茶后却忽然不死心,认为权龙赤家族观念太强,也许不愿夺人所爱,即使心中有意却违心求全也不一定!
这样一想,她便照之前的计划去说了。
她叫一声权先生,然后低眼看着细瓷茶盏道:“这话讲不得!”
权龙赤知道她顾虑家状亲人,沉稳解释:“柳小姐,你的顾虑我知道,恕我冒昧直言,据我……”他要说的是据我查证这句话,但临时改了,冒然去调查别人的身世实在失礼的很!
他改口道:“据我判断,柳小姐的身世应该另有说法!”
当然这句话也不是他二人这种交情下可以说的话,虽然没有明说智障这样的话,但言之所指却是很明晰的,他说出来觉得甚是冒犯,但看一眼柳小姐面色,除无责怪之意反倒很成熟礼貌的微笑着,这样一来他打算继续往明说,不想还未开口,柳豆已不紧不慢出声了。
柳豆面含微笑的说一声权先生在说笑了:“我的顾虑不是这个,不怕您见怪,我即使真是智障也绝不会嫁第五的,再者他也不会娶我,他的性格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三分钟热情而已。”
说到这里她把眼睛看到了袅袅茶烟上,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白手拈着茶柄,沉吟一时娓娓继续:“我知道权先生今天这样说是有缘故的,您或者也已疑惑我的身世,这倒是瞒不得别人的,我不是现在父母亲生,这在年初偶然验血时便知道了……”她脸不红心不跳的信口撒谎,抬手抿了一口茶轻轻放下,正要继续说什么,面色蓦然有异的权龙赤已经插话。
“柳小姐,原来你已经知道此事,那有些话我就方便讲了,”权龙赤眼目深沉的说:“我大概可以帮柳小姐找到生母!”
“哦不,”柳豆连忙摇头,“权先生,我没有想过要找生母,即使生母站到我面前也不能认的!”
权龙赤一愣,表情在问为什么,并且由衷的说:“柳小姐,这是改变命运的事情,尤其在婚姻方面你不会再受人误解!”
柳豆微笑着垂下眼皮,略略沉吟道:“话虽如此,但我的父母本已经那么可怜那么无助,我这样做让他们想来便是伤害!他们会恐慌、会以为我抛弃不管他们了……”
权龙赤无话了,心中感叹途途的运道,这个女子处处过人!当然处处过人的女子未必惹人怜惜,但这个女子……
他走神间,柳豆再说:“目前的话,找不找生母都已经不会影响什么,既然我本人已经明白真相,将来成家时应该可以讲得清!”
权龙赤微笑点头,他双手交叉,搁于桌面,再一次由衷而语:“柳小姐!不要躲着途途,他的性格可能确实如你所说有些散漫,但是你们共同经历过生死,你救过他,这种情结是任何人无法忽略的记忆!不管他的个性如何不稳重,我相信你是他心里很特殊的人,他现在和夏家还没有订婚,我知道他与夏家的交往完全是为了敷衍家人,他是没有诚意和夏家订婚的,这样拖着于他本人和羡柏都不好,所以干脆不要继续勉强为好。我想他或许唯一能接受的人就是你,你可以尝试改变他!”
说到这里,权龙赤顿了顿,然后道:“他也确实需要有个人来约束了,毕竟不是过去的年纪,该收心了!”
柳豆早已失笑摇头了,发现权龙赤诧异看她时,才止笑去掖头发,抿了抿嘴道:“您不了解,我和第五不是那么回事,您弄错了,去年您不愿听我解释,今年我总算可以说出来了,我和第五的关系其实,很荒唐……”
话说到这里她脸色蓦地黯了,仿佛忽然勾起了伤心事,她语音喃喃仿佛失神般的开始神志混乱的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