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日赵壬晴不停在受伤,身上的还好,总有办法藏着掖着,就好比,额上的伤,她可以将本来偏了的头发修剪成齐的刘海。可是心中的就不一样了,林廷仲如今整日在家中纸醉金迷,与那些女人当着她的面不清不楚,就算表面上眼泪往肚里吞想当没看见,可是,明明发生并且出现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当作不知道。
明明压抑着哭,但是仍坚持着没事。沈立看着她,一时晃了眼,就想起那次,熙和她被卓林轩逼得狼狈至极,可是明明还哭着,却还要说出事情的真相,那个时候,若是自己强硬将她拥入怀中,将她紧紧抱住不松手,这样到后来,或许也就不会失去她了。
想着想着,沈立就晃了神,将眼前的人当了她,伸手就抚上照赵壬晴的脸柔声深情说:“不怕,熙和,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纵使知道这温柔深情并非是给自己,但只听后面半句也是能让赵壬晴这些日子受了的委屈一直隐忍着的泪轰然落下,缓了缓,赵壬晴轻轻拨掉了沈立的手,纠正:“沈先生,我是赵壬晴。”
眼前人面容逐渐由清晰到模糊,由模糊再到清晰,沈立定定神,面前的女子真的不是熙和,长长叹了口气,执意又探上她的面庞帮她拭掉脸上的泪:“壬晴,你可知道,我愿意一直留你在身边并且答应你放过林廷仲的真正原因?”
她是赵振海的女儿,是林廷仲的未婚妻,倘若沈立的用意真的只是想牵制他们两人,那么所谓的贴身秘书,应该也只不过是个尸位素餐的职位罢了,可是如今,沈立不但对她以礼相待,更是愿意因为自己的意愿放过他原本一定要让死的林家人,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纵容赵振海暗中与朱锦城的乱来。这其中的原因,恐怕早不是之前想到的那般。
赵壬晴想到沈立有的时候会像方才一样看着自己失神得喊着“熙和”的名字,斟酌一下开口:“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她吗?”
沈立笑笑,赞许点点头:“你真的很聪明。”
赵壬晴惶恐打断:“不管廷仲他怨我恨我,全是赵家造的孽,我承担是应该,即使这样,我这一辈子,爱的人也只有他。”
“即使他执意不肯接受你救下他性命的好意,即使他恩将仇报不顾你们曾经的情分伤了你,”沈立伸手就将赵壬晴额上的刘海撩开,手指触上那疤痕,“即使他的眼睛已经被蒙蔽到只能看得到仇恨,甚至或许是,将来有一天,那仇恨会将你也吞噬,即使如此,你还是爱他?”
赵壬晴低了头,又一次取开沈立的手,坚定地回答:“是。”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是太神似,”沈立这回是真正笑了,“我不想你在他们的相互算计中被碾压。”
沈立接着说:“你和林廷仲之前的事我都知道,对于所爱的执着坚持,你和熙和太像,看到今日的你就仿佛看到曾经的熙和,所以我才会动了侧隐之心,所以才会将你放在我身边。”
并不是之前想象的那般是沈立对自己有意,赵壬晴不禁松口气,见沈立神色难得松缓,便顺口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熙和和顾熙念,是一个人吗?”
那个女人赵壬晴很早就知道,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仍在国内读书,整个上海关于她的海报到处都是。艳美高挑的旗袍,雍容华贵的礼服,不管是什么样的风格她都是可以穿得美艳动人,甚至连同为女人的赵壬晴也被她的深深美震撼。可是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百乐门的台柱子牡丹,她的本名叫做顾熙念,而非沈立口中无意中唤的熙和。
“顾熙念和顾熙和为一胞所生的亲姐妹,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声音行为更是一模一样,外人基本区分不开。顾熙念是姐姐,顾熙和是妹妹,林廷仲的姐夫卓林轩迷恋的是姐姐顾熙念,”沈立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难得平和地同她解释,“而我爱的人,是一直活成顾熙念影子的顾熙和。”
赵壬晴不解:“活成顾熙念的影子?”
“世道这么乱,不留条后路要怎么活?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若是细究起来谁都不能活,所以保得一个算一个。顾熙念是被林鸿生直接,卓林轩间接杀死的,所以熙和她为了杀掉林鸿生和卓林轩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和人生,她一直活在算计和圈套之中,甚至在死的时候,都是要设计个圈套确定我钻进去才放心离开,”提起熙和,沈立不由就露出温柔的笑容,接着笑容中的苦涩越发蔓延开,“所以所有人都知道顾熙念并不知道她,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没有当着她的面告诉她,我从始至终,爱的人是顾熙和而非顾熙念。”
真正的故事比外面传言中的更加复杂,不过终归赵壬晴是听懂了。
想了想,赵壬晴开口:“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很爱林廷仲,”沈立回头,认真回答,“就像熙和从前爱我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熙和她是很早开始就对我动了情,可是我迟钝,一直没发觉,所以后来我们一度针锋相对,而现在,你深爱着林廷仲,可是又不得不在赵振海和他之间的相互厮杀中艰难生存,我不愿你和林廷仲重蹈我和熙和的覆辙,非要将对方逼到绝路,逼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才看清彼此的感情。林廷仲本性并不坏,只不过因我将其逼上绝路所以依附于朱锦城因而与赵家针锋相对,而赵振海,他虽城府深,但是虎毒不食子,他一直忌惮着我手中的赵世杰和你的安全。”
缓了好一会儿,赵壬晴才将这一番话全部消化完毕,看着眼前谦和的男人,她忽就觉得,他并不如外界传说的那般冷酷,戒心不由放下:“之前廷仲还在我家中的时候,因为知道了林鸿生和林琅琅的死讯,他受到了极大刺激一度精神涣散瑟缩在角落中不愿与任何接触,我陪着他安慰他守着他,好不容易等到他恢复的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我爸和我哥竟然联合起来出卖了他,现在,他又知道我作为你的贴身秘书并且心甘情愿跟着你,他精神受不了,又不得自由,所以将气全部撒在了摔打物品上,这些伤,就是他爆怒扔东西的时候我没有及时躲开造成的。”
这些伤的意思便是,除了额上隐藏着的,身上其他处,还有伤。
沈立问:“即使这样你还爱着他?”
“他从前并不是这般,”想起从前,赵壬晴终于露出自从林廷仲住进自家中后的第一个笑容,“我还记得,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因为语言不好,很难融入大家,又是选了很冷僻的学校和专业,课业多到根本做不完更是没有时间去找其他学校的朋友,所以真的很郁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陌生的国家,甚至一度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直到半月后的一天,他作为助教来我们班并且对我特别关照,我才知道,之前,只是因为我将自己封锁起来了。曾经,是他拉着我走出无助,如今,他陷入绝望,我怎么可能弃他不顾?”
赵壬晴清楚记得当得知林家只剩下自己时林廷仲的崩溃。
“林家,死了。”
纵使赵壬晴将林家其他所有人被杀和林家宅子被烧净的消息斟前酌后想尽办法将所有残忍的词句换掉,仍是阻止不了林廷仲对整个事件冷静准确的定性。
赵壬晴并不想将这些告诉在自家中避难的林廷仲,可是除了林家的事,不管与他再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所以,明明知道林廷仲听到这些消息以后会变得更加消沉痛苦,赵壬晴也要用了小心翼翼的方式告诉他。伤心难过,哪怕只有这些情绪也是好的,总好过心死只剩皮肉。
赵壬晴见林廷仲说完那句话眼中便再没有了神采,急了:“廷仲,你听我讲,现在你的境况很危险,我知道这些对你打击很大,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你千万不能想不开,我们家一定会保护你并且想办法让那些通缉令撤下去的。”
林廷仲缓缓抬头,见得赵壬晴一脸的担心,忽就慌了,紧紧抓了她使劲儿晃了起来:“壬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现在梦里都是我爸和我姐满脸血迹地向我爬来,说是要我报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哪是当年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风流潇洒的林廷仲,他现在瑟缩着颤抖着恐惧着,完全是一个受到极大惊吓的孩子。
“廷仲你听着,害死他们的人不是你,是卓林轩,卓林轩已经死了,所以不需要你报仇,”赵壬晴心疼将他紧紧抱住,“你现在什么不要想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好好的。”
怀中的林廷仲因她的拥抱和安慰逐渐平静,可没待颤抖彻底消除他忽就推开了她,带着更大幅度的颤抖后退着对着赵壬晴喊起来:“不,不是的,我看到了,听到了,他们说害死他们的还有沈立,他们要我我亲手杀了他——”
“他们不是你的家人!”赵壬晴厉声打断他的话,继而靠近强硬将他抱住,“你的家人不会害你的,你带我去过你们家,你爸爸和蔼和亲,你姐姐温柔善良,他们是你的亲人,都很关心你,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让你现在去为他们报仇,所以你看到的绝对不是他们!”
“不是,不是……”林廷仲缓缓重复着赵壬晴的话,这才逐渐平静下来,不再狂躁不再向后躲避。
这样临近崩溃和疯癫的林廷仲,赵壬晴是第一次见,她心中心疼到不行,可能做的只有救了他安慰他稳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