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河穿城而过。河上有一座气势恢弘的桥，是小城的一个标志。每天黄昏，来这里休闲的居民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有一次，我出来散步，看见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坐在桥边，戴着一副锈锒眼镜，聚精会神看着那座桥。那投入的神态让我暗暗发笑，我不由自主走上前跟他打招呼，老人家，你是在看桥吧！老人回过神来，对我一笑说是。
这座桥很美，值得一看。我说着就和他道别了。我想，这位老人肯定喜欢桥了，要不就是外地人，特地来观赏。
以后的日子，每当我来这里散步的时候，都会看见这位老人端坐桥边，专心致志地看着桥。这使我感到蹊跷，这位老人怎么这样喜欢看桥？出于好奇心，我又前去跟他攀谈。
我疑惑地问，老人家，你在这里散步吗？怎么不去走走？
我在看桥。他毫不迟疑地说。
看桥？我心里犯嘀咕了，桥有什么好看的，看一次足够了，老是看桥不是厌烦了吗？
我百思不解，忍不住问，老人家，你怎么喜欢看桥啊？
你看，这座桥多雄伟，多漂亮啊！越看越喜欢。老人眉开眼笑的，神情很恣意。
我越发狐疑了，这位老人真是怪，这样不厌其烦地看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老人家，你以前从事什么工作？我要问个水落石出。
我是桥梁设计院的，现在从职位上退下来了。老人一脸的庄重。原来如此，老人喜欢看桥也是人之常情。我在心里说。
我来了兴趣，乐呵呵地问，老人家，这座桥是你设计的吧？你为小城添光彩了。
不敢当。老人说着，神情凝重起来。老人刹那间的变化，让我捉摸不透，莫非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一时无语，默然地看着他。
片刻，老人对我说，你知道吗？以前那座桥是谁设计的？我摇摇头，不敢有什么造次。想起那时桥梁倒坍，人员伤亡的惨状，我不寒而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老人说，以前那座桥的设计也出自我们单位之手，当时我还是副院长。可是，过了没几年，桥倒塌了。老人说到这里，刚才神采飞扬的神情销声匿迹，显得阴暗起来。
你知道以前的桥为什么倒塌了？老人的话题打开了，自言自语。我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他。
由于我监管不严，让施工者偷工减料，最后发生了桥梁倒塌事件，酿成了悲剧，十几个鲜活的生命葬送在我的手里。老人沉浸在往事的悲痛之中，泪水涌出了眼眶。
偶尔的过失也很正常啊！这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些见钱眼开的人，昧着良心做事。我好言劝慰。
不。老人说得很坚决，做事不能有丝毫马虎，怪的是自己当初太粗枝大叶了。
现在的桥建造得很好啊！你可以聊以自慰了。我不忍给老人带来痛苦，故意岔开了话题。
这座桥真的不错。当然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老人淡然地说。
大家都夸奖桥设计得好呢，你应该感到高兴啊！我说。
你以为我到这里来欣赏自己的杰作的吧！老人一句出乎意料的话。我笑笑，不置可否。
你想错了。老人一本正经地说，说实话，我在这里并不是看桥，而是向那些亡灵表示忏悔。老人说着，毕恭毕敬地站起，低着头默然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