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快的进行曲从床头柜上的手机里传出，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强。为了防止睡过头，强在手机上设定了叫醒时间。在音乐声中，强伸了个懒腰准备坐起身来，突然感觉自己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强，铃声太吵人了，快把它按了。”老婆在隔壁厨房里传出话来，强忙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抓过手机把音乐按掉了，这时才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的右眼正不自主地跳动着。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想想这些天来遭遇的事情，强突感一阵心慌。“红，我的右眼又在跳了，怕是今天又要出事了。”“还不是你自讨的，把一身晦气带回家，害得家里倒霉事不断，我看你今天就别出车了，免得又要闯祸。”红的声音明显比刚才提高了几个分贝。“车子每天都要交费的，不出车怎么行？”“钱钱钱，你看你这几天赚到钱没有，还不是天天在赔钱，我看你还是动动脑筋想想法子，先把身上的晦气冲掉再说。”“噢！”听到红这么一说，强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怎么去了一次红的老家，参加她叔叔的葬礼后，霉运像是跟自己攀上了亲，甩也甩不掉。
一、奔丧是件让人身心疲惫的事情，在完成全部程序回来的途中，强登上火车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强才从昏睡中醒来，迷迷糊糊之中就听得红在说，“餐车就要过来了，我们买两份盒饭吧。”强应了一声，把手伸进了裤子口袋，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强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钱包明明就放在裤子左口袋里的，该不会是刚才睡觉时掉了出来。强忙从位子上站起来，边用手检查裤子的口袋，边俯身在座位上寻找起来。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看到强慌乱的模样，红随口问道，“我的钱包不见了！”一听钱包丢了，红也急了。平日里，强虽然钱包不离身，可里面就放些零钱，那是为了方便乘客找零用的。这次出来前，为了让强不在自己亲戚面前丢脸，红特地把强的钱包装得满满的，虽说吊唁用掉了不少，可钱包里至少还有二三千呢。
两人翻遍了随身所带的包包，查看了座位周边的每个角落，也没看到钱包的影子。“该不会是忘在老家了？”红带着疑惑的目光问强。强回忆道，自己在上车前还买过一包烟的，该不会是遭贼了。
两人找到乘警，乘警带着他们到最容易丢赃的厕所去找了起来。没费多大劲，就在厕所的垃圾筒里找到了强的钱包。拿到钱包，强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身份证、银行卡等证件都在，里面的钱一分都没有了。乘警让强留下个电话号码，说哪一天抓到了小偷好返还钱物，也能作个证人。
看着乘警离开，强苦笑道，“钱怕是要不回来了，幸好证件没丢，不然补办起来也很麻烦的。”红也不理会，只是坐在那里一个劲地生闷气。
二、两人带着失落的心情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上楼时惊奇地发现，整个楼道里都是湿漉漉的。红踮着脚一步步地往上走，嘴里嘀咕着，谁家这么缺德，把脏水泼在了楼道里，让人怎么走路。
来到二楼的自家门口，强取出了钥匙准备开门。就在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瞬间，强看到脚下的门缝处有水在流出。“这里怎么会流水呢？”强嘀咕着打开防盗门，往里推房门时，感觉像是里面有人顶着。强一使劲推开门，只听得“哗”的一声，门里的水立马涌了出来。强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险些把红给撞倒了。
“完了，完了，家里漏水了！”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强鞋也没脱踩着水进了门。眼前的情景让强是目瞪口呆，满屋三间是水满金山，脸盆、拖鞋都飘在水面上，此时的房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倒像个养金鱼的水池。
听到“哗哗”的水声是从厨房传出，强下意识地奔进厨房，只见白花花的水柱正从爆裂的龙头处向外喷着，怪不得家里会积这么多水了。
此时来不及多想，强俯身钻到水柱里，在洗碗池底下摸索着找到了总阀使劲拧了起来。随着阀口的转动，刚才还喷得凶猛的水柱立马失去的威力，迅速垂下了高昂的头，最后彻底缩进了水管不再发威。屋里的积水此时也顺着楼梯迅速流出，情况已没有刚开门时那么糟了。
看着自来水不再横流，强又检查了一下阀门，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直起身来，这时才发现自己已浑身湿透了。正是屋漏偏遇连夜雨，这一漏损失肯定不止几千块了，真金白银就被一个小小的水龙头给冲掉了。强感到一阵伤感，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起了转，正想大哭一场，可想起红还在门外，只得强忍住了伤感回到楼梯口。
伤心欲哭的红看到强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一看到红那模样，强忙上去用手揽着红，安慰道，“没事，没事，水都流走了，只要多开开门窗，用不了几天就正常了。”说罢，依着墙上小广告，打起了水暖工的电话，让来家里修水龙头。
听到夫妻俩的说话声，楼下人家像是接到了命令般立马奔上楼，拉着强吵着要赔偿损失。
强正伤心，被邻居这么一吵来了气，“什么损失不损失，我家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幸灾乐祸啊！”看到强发火邻居更恼，“你家不像样子是自讨的，我家可是被你们给害惨了，你这就跟我下去瞧瞧，都成什么样子了。”
强被邻居硬拖着下了楼，才进门，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楼下邻居家的情况比自家糟多了。自家的水是由下往上漫的，可楼下的水是从上往下滴的。这样一来，房间里的家具电视，还有床上被褥什么的全都遭了殃，可以说眼前没有一样物品是干的。
强是越看越心寒，一切都是自家的错，态度还是好一点为妙，强当即表态，一切损失都由他负担。听到强这么表了态，邻居的火也退了下来，答应先自己请人，等完工后再拿清单跟强结算。
回到家中，跟红一起处理好家里的水渍后，强说，明天早点出车，争取多拉几个客人，好把损失早点给赚回来。
三、第二天，强驾着出租车在大街小巷上穿梭，行进中，眼睛不时地注意着道两旁的行人。只要行人有个小小的招手动作，强的左脚习惯性地放到离合器上，让车子处在半离合状态。与此同时，右脚尖迅速离开油门，以着脚跟这个点旋转三四十度，轻轻地搁到刹车上。经过一连串的动作后，车子很听话地滑行到客人的身边。
对强来说，这种即停即开的动作一天不知要重复多少次。在他看来，车子不单是自己用来赚钱养成家的工具，更像是自己最亲切最熟悉的朋友，自己在与它相处的过程中是那么的默契和得心应手。
车子依然是那辆车，可不知为什么，一旦进入人稀车少的街巷，眼前少了行人的吸引后，自己驾驶起来就有点把持不住，脑子里时不时地会跳出近期发生的烦心事。在虚幻与现实的穿梭中，强突然注意到马路对面的红灯，右脚迅速踩下刹车，可车子已驶过白色的停车线，停在了十字路的中间。随即，眼前随即闪过一道白光，强知道这是路口的电子警察在拍摄。既然已违了章，此时停着也没多大意义，强索性加大油门，一把方向往右方向而驶去。这时，只听到“啊”的一声，强本能地狠踩下刹车。
停稳车，强没有立马下车，而是透过车窗往外看。刚才光顾着离开，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没有去留意反光镜，致使车子后备箱刮倒了人行道上的一个小伙。
小伙迅速从地上爬起身来，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往车头走来。看到小伙这个样子，强松一口气。正想说声“对不起”，对方却拦在他的车前，非要强赔钱治伤。
看到小伙一副不拿到钱决不罢休的模样，强立马想到了“碰瓷”。以前常听同行说过这种人，他们等在路口专挑违规车制造人为的车祸让赔钱，遇上这种事，司机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赔个几百元钱了事。
为了不影响生意，强忙让小伙请上了车，拉着他开过红绿灯靠边停了下来，这才与小伙讨价还价起来。好说歹说，最后用三百块把小伙给打发走了。
看到小伙子得意洋洋地离开，强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这事实在是太冤了，不单是小伙那里赔了三百，这个路口还有电子警察的，闯红灯又得罚二百扣三分，这一天的活白干都不够。
人说祸不单行，该不会真像老婆所说，这晦事真的是从丧事中带来的，那样的话，自己真的要完完了。想到这，强感觉后背有点冷凉飕飕的，看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真的有点玄。
四、接到老家来的电话，红才知叔叔过了世。父亲就一个兄弟，红自然不能怠慢，连忙草草处理好下手上的事情，当天就与强乘上了火车去老家奔丧。
经过一天多的路途颠簸，终于赶上了出殡这个重大仪式。火化结束后，随车的亲戚朋友从殡仪馆出来，踏上汽车坐定后，大伙都静下来打起了盹，任由司机一个人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开车往回走。
不知过了多久，“哎呀”一声大叫，把一车人都给吓醒了。随即有人在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小伙着急地说道，家里带来的炮仗用完了。
按当地的规矩，丧车进村时必须先放两个炮仗，意在告诉家人逝者已回来了。听到炮仗声，家里人得立马回放两个算是回应，告诉逝者的灵魂家里有人在接。只有两边都放过炮仗后，车子才能开进村，没了炮仗就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发出去，这着实是件急手的事情。
“没有炮仗可以买啊，我看到一路上有不少小店的。”强随口说道。“你懂个啥？我们这样的车子中途是不能随便停靠的！”一听这话，强不敢再乱说话了。顿了顿后，轻声跟身边上一个老者打听起来，这才知道是一种风俗规矩。要是丧车无缘无故停下来，不仅停靠地方的人们会跟你拼命，认为把晦气留在了自己的地盘上，而且死者的灵魂也会因停车而走失，回不了家门就会成为孤魂野鬼，那是很可怕的。
正左右为难之时，车子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店。看到小店，强突然有了个想法，随即跟司机商量起来，让他以最慢的速度向前滑行，自己从车门跳下去买两个炮仗救救急。
这种既不违背风俗，又能解了燃眉之急的好方法一说出来，自然得到了大伙的支持，可有个人却例外，她就是强的爱人红。
从开动的车上跳上跳下的场景，自己只在电影《铁道游击队》里看到过。那场面再惊险再刺激也都是假的，对演员来说是绝对安全的。在现实生活中那就是另当别论了，自己还没见过这样胆大的人，不出事还好说，一旦出了差错可不是玩的。
正想开口说不行，一看这场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不能当着亲戚面直截了当地反对丈夫，于是狠命地拉了拉强的衣角。强转过头一看红的表情，自然知道红的意思，忙说自己开了多年的车，了解车子的习性，从这样超低速行进的车里上上下下应该不会有事的。听强这么一说，红知道强的决心已定，只得吩咐多加小心。
在红与大伙的注视下，强活动了一下脚关节，运了口气稳了下情绪，随后轻松地往车门外一跃，整个身子就稳稳的落到了地上。安全落地后，强不敢作半点停留，一路小跑着进了店，很快拿了两个炮仗跑了出来。
像刚才一样，强快跑几步来到了行驶着的车边，看准时机向上一跳。借着惯性，右手一把抓住门把手，在身体进入车子的一瞬间，脚已落了地。
看到丈夫完好无损地完成了这次应急任务，红那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心里升起一股爱慕之情，强刚才的行动，让她在亲戚面前长了脸。
五、不会是救急救出了问题来，当强第一次提到自己右眼老是跳个不停时，红就联想到了这件事。强在丧车中途下车不算，还自己掏钱买了两个炮仗，两个加在一起，是该要晦气不断了。
知道症结所在，就得想个破解的办法，中途下车的事已成历史无法挽回，可买炮仗的钱是能讨回来了，这样总能减少些晦气吧。
两个炮仗两块钱，真要开口讨这两块钱，不要说是强开不了口，红自己也感觉很为难。平时在马路上遇到乞丐，看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给个一元二元也是常有的，现在要去向远在千里之外的叔叔家讨两个炮仗钱，让人知道太丢脸了。
两人谁都拉不下面子开不了口，红说那就再等等吧，霉运一二不过三，说不定已经过去了。可现在听到强的眼皮又在一个劲地跳，看来这事还没完。红自己拉不下面子，只得逼丈夫去讨要，谁让强当时那么积极呢！看老婆虎着脸，强想想也只有这一招了，无奈地打起了电话。
电话是表弟接的，强吱吱唔唔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表弟说不就是两块钱吗？什么还不还的，你打个电话都不止两块钱，我看就算了。
听对方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强急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家前途和命运的大事。
表弟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你们城市人怎么也信这个，那是迷信啊！我劝你不要多想了。你说你的钱包被偷了，那是火车上的小偷多嘛。我家算是偏僻了吧，可前一阵子也让小偷给惦记上了，被偷去一大袋玉米呢。
你家水满金山，那是水龙头的质量有问题，如果家里有人损失小一点，没人损失就大一点，碰到这种质量有问题的水龙头早晚会出事的。还有你开车闯红灯被人敲竹杠，说明你精神不集中。都说开车是血布衫，你一天到晚与车打交通，来不得半点差错，不然真的会出大事的。
可我的右眼老是在跳啊！那是不祥之兆，我跟你红姐思前想后，感觉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才开口讨两块钱的，就当是帮我们渡渡难关吧。
眼睛疲劳了自然会跳，我劝你千万不要迷信了！该去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没时间听你说这些。不等强回话，那边已把电话给挂了。
强把表弟的话重复了一遍，红听后想了想，不行！他不信是他的事，现在我家正处在灾难边缘，这两块钱必须得讨回来，跟表弟说不清，那就找婶说，婶应该懂这些规矩的。
电话再次打过去，还是表弟接的，强又把事情的严重性说了一遍。表弟自然不理会，又想挂断电话，强忙让表弟去叫婶来接电话。
有完没完了你！你真想讨回两块钱，那就等我爹五七那天，你们来后我立马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强一听表弟在发火，心里很是矛盾，这事像是有点做足了，用手推了下红。红接过强手中的话筒，表弟，你别发火，不是你姐夫小气，这确实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你姐夫这些天来已经吓破了胆，不能再出任何事了，不然我家就彻底完完了。这样好不好，你去把你娘叫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好不好？听红这么一说，那边的表弟大声叫起了娘。
经过漫长的等待，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红忙把事情的经过又跟婶婶说了一遍。“罪过，罪过，”婶婶听后忙说，“出殡那天我是哭昏了头，把老规矩都给忘了，让你们付了炮仗钱，还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你们不要急，我这就让林儿把钱还给你们。”
“妈，这钱怎么还啊！要不让表姐自己过来拿。”“看你说的，来回车票要好几百，想想有没有别的方法？”
听到表弟在跟娘说话，红与强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邮局，邮局，强在边上小声提醒道。对啊！红兴奋地说，婶，钱可以通过邮局寄的，你就麻烦表弟去一趟集镇，帮我们度过这一关吧。
听到婶婶的口头保证后，红这才放下心来。放回话筒时，红特地看了一眼通话时间，二十多分钟的长途，着实有点心疼。
六、五天后，呆在家里的红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邮局投递员。核对姓名后，投递员给了她一张汇款单。一看是张两元钱的汇款单，红像是中了大奖般，当即打电话把喜讯告诉了强，让强快点回来把钱取出来。
听到表弟真的把钱汇来了，强兴奋得大叫一声，忙按下“空车”的牌子，一脚油门就往家里赶。进入小区停好车，也不熄火就跑上了楼，接过红手上的单子，强调转车头去了邮局。
强把汇款单递进了柜台，工作人员习惯性地看了下数字，一看是张两块钱的单子。这样的小单子很是少见的，抬头正要想问，却看到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心里琢磨起来，不会是个不识数的。“你这单子上只有两块钱，对吧。”“是的，是的，这两块钱是老家汇来的。”强兴奋地说道。
工作人员没再说话，也懒得进行电脑核实，直接取了两个硬币给了强。看到强拿着硬币乐颠颠地走出邮局，工作人员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人脑子肯定是进了水。
还没等工作人员笑定，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邮局里的几个人冲出去一看，只见强的出租车与迎面而来的货车撞在了一起。
货车司机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对看热闹的行人一个劲地说，出租车转向灯都没打就起步上了道，自己想避让都来不及。
交警到达现场后，让大伙一起动手，合力撬开已变形的车门，把处在昏迷之中的强抬出来，送上随后赶来的120急救车。
听到交警打来电话说强在邮局门口出了事，红的脑子一片空白，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奔下楼打车往医院赶。
红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给强做抢救。车祸造成强的胸部和腿上多处骨折，庆幸的是没伤着要害部位，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红站在边上，轻抚着强紧握着拳头的右手，突然感觉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红用手轻轻掰开一看，强的手心里藏着两枚崭新的一元硬币。看到硬币，红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