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来帮你办到。”程晓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手上掌握的证据并不止这些,社交平台那么多,广告圈又那么小,要把那些证据散布出去替高城洗脱罪名并不是很难,只是这样一来必定会对公司造成恶劣影响,与其到时候像高城一样被劝退,倒不如我自己辞职。”
“程晓璐,你疯了吗?!”邵稹的怒吼声在办公室内炸开。
“邵总,这是你教我的。我大二那年你来我们学校演讲的事你不是还常念叨吗?那你应该还记得,你说过的,对一家公司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有可无的,如果会有这种想法,那是领导者的失职。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应该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下属的潜能,并且能够让对方义无反顾地跟随自己。抱歉,现在的你,我一点都不想跟随,你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埋没我的才能、泯灭我的人性。”
撂下话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身后邵总的叫嚣声仍在持续,歇斯底里得让人陌生。
回想当初,听完邵稹的讲座后,她曾对他无比崇拜。那时候,这个男人在她心目中就是“意气风发”的代名词,她想,他曾经的鲜衣怒马是真的,只是出走半生,有些人归来时仍是少年,有些人则被磨炼得面目可憎。
“你有必要为了那个高城做到这种地步吗?”阮灵紧跟着追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不是为了高城,”程晓璐抬手拨开了她,“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毕竟满腔热血可能是我仅有的优点了。”
“……”阮灵如同被点了穴般,怔怔地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好耀眼,没有高跟鞋,没有精致武装,却显得光芒万丈。
那种光芒让阮灵瞬间明白了心头那股怅然若失感究竟是什么,是无力,即便机关算尽,将程晓璐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剥夺,看似已经被推落谷底永不翻身了,可她还是她,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最初的模样,仿佛随时能重新爬上来,意气风发、面带微笑地说着:“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邱生缓缓将车停在路边,环顾了一圈,很快就捕捉到了不远处的程晓璐。
她抱着纸箱,站在那栋她工作了五年之久的办公大楼前,看起来格外神清气爽,就像是终于摆脱枷锁重获新生般,没有丝毫失业后该有的颓败。
相比之下,围在她身边依依惜别的Apple等人倒是显得很垂头丧气。
“你们能不能别这样?”反倒是程晓璐安慰起了他们,“我本来走得挺潇洒的,被你们这么一搞,弄得好像丧家之犬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后,小羊才鼓起勇气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你真的是主动辞职的吗?不是邵总逼你的?”
“嘁——”程晓璐别过头,倨傲地嗤了声,“他逼得了我?我不逼他已经不错了。”
“你已经逼了吧。”Apple白了她一眼,打断了她。
“哎?”她颇觉意外地看了过去。
“邵总想对付MK是明摆着的事,再加上高城在广告圈也算是小有名气,要是人事部那边出个通告说他泄露提案被公司劝退,那事情一定会闹大,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MK恶意竞争,简直事半功倍,邵总原本多半是打算这么做的。结果居然悄无声息地处理了高城离职的事,就好像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事变动,应该是你做了什么吧?”
“是这样吗?”小羊转头看向程晓璐求证,见她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才继续追问,“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啦……”程晓璐颇为惊讶地瞥了Apple一眼,这姑娘不得了啊,用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了吧。想着,她欣慰地道,“看来跟梨若琳提议让你接替我的位置是对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她手里的那几个客户执行算不上太精英,尤其还有Tiger这个实习生在,就这么丢下他们,老实说她也是挺担心的,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组欺负?会不会被创意部那边骑在头上?还好,有Apple在。
然而,Apple丝毫没有即将升职的兴奋,反而显得很不悦:“别交给我,我做不了多久的。”
“为什么啊?”程晓璐一脸茫然,之前没听说过她有辞职的打算啊。
“等你找到新工作了,我就过去帮你。”
小狼紧接着附和:“我也是!”
Tiger也在一旁直点头:“晓璐姐,你等我!等我实习期结束了,跟学校那边有交代了,我也来找你!”
“佳沃这边我也差不多做腻了,是时候换换环境了。”冷夫人也参与进来。
“你们——”程晓璐充满感动地环顾着众人。但很快,她脸色一凝,蓦然退去了动容之色,“以为我会感动吗?想什么呢!一个个都一副打算把余生交给我的样子是什么意思?逼着我赶紧找工作吗?神经病啊!我不要休息的啊!”
“你一个背着房贷的人有什么资格休息?”冷夫人斜睨过去。
“不止背着房贷,还是一条单身狗,连个暂时帮忙分担一下的人都没有。”Apple冷哼道。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纷纷开启了嘲讽模式。
晓璐看似愤愤地反驳着,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确实希望能够把这个团队一块儿带走。问题是,她直到昨晚才决定辞职,冲动又突然,根本没有想过后路。短期之内,她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新工作的,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不要随意承诺比较好,免得大家抱着期待去消极对待现在的工作。
所以,她嬉笑怒骂着带过了话题。
就这样暂时说“再见”,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吧?假以时日,若是还能江湖再见,当然最好。
又闲扯了几句后程晓璐察觉到了斜倚在路边车旁的邱生,看起来他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样子,虽然面带微笑没有丝毫不耐的样子,但她还是匆匆跟大家道了别,快步朝着邱生跑了过去。
邱生直起身,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放到了后座,又转身体贴地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这看起来无比和谐的画面让小狼情不自禁地拧起了眉心:“这两个人果然是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小羊瞥了她一眼。
“怎么就不可能了?”小狼满脸不解,“他们看起来很般配啊。”
小羊不屑地打量了会儿不远处的邱生和程晓璐:“哪里配了?你是不是瞎啊?”
“你才瞎呢!”小狼瞪着她,“你就是觉得谁都配不上晓璐姐嘛。”
“嘁——”小羊嗤了声,自言自语地咕哝道,“本来就配不上……”
“我倒觉得挺配的。”Apple突然插嘴。
“看吧看吧,”有人赞同,小狼难免嘚瑟,“连Apple都这么说了!”
“不过就是因为太配了,反而不太可能在一起。”Apple继续道。
“哎?”小狼一愣,这什么逻辑呀?
“英雄所见略同。”冷夫人附和道,“总觉得他们更适合做工作上的搭档,恋爱的话,完全没办法想象啊。”
“好像是不太能想象……”Tiger也忍不住赞同。
邱生看起来很轻浮,永远没个正经的样子;程晓璐则始终一脸性无感,任何时候都一板一眼。所以他们才能在工作上如此默契,甚至成为朋友,但也就止步于此了,更进一步的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程晓璐太难攻克了,而邱生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就算原本有过那种想法,估计也早就放弃了吧?
直到程晓璐系完安全带,邱生还是没上车。
眼见他戳在车边,定定地看着Apple他们所在的方向,她不免有些好奇,本打算按下车窗询问的,却发现车子的门锁还没开,怎么按都没反应,她只好屈起指节轻敲窗户。
敲了好一会儿,程晓璐越来越用力,他才总算转过头来。
犹豫了片刻,邱生才不甘地撇了撇嘴,绕过车头,钻进了驾驶座。
“怎么了?”程晓璐不解地发问。
“没什么,”他哼了声,“佳沃估计要完了。”
“啊?”她讷讷地眨了眨眼,想了会儿才笑开了怀,“就因为我辞职了吗?”
“不是。”
“讨厌!”程晓璐正沉浸在自己的理解中,娇嗔着推搡了他一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虽然我是挺厉害的,不过也还没有到不可或缺的地步啦。”
“……”怎么办?不太好意思告诉她真相了。
他之所以会发出那种感慨,完全是因为她那群同事!议论别人的时候就不能走远点吗?非得让他这个当事人听到吗?!
什么叫不太可能在一起?什么叫没办法想象?身为广告人,他们的想象力未免也太匮乏了!
有这种缺乏创意的员工在,佳沃迟早要完!
“你是不知道,邵总看见我的辞职信的时候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失控呢!果然我对公司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吧,连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程晓璐忍不住凑到他身边,兴奋得就像个第一天上学迫不及待想要跟父母分享心情的小孩子。
邱生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他没留你吗?”
“呃……”她略微语塞了一下,“留肯定是想留的,但是我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所以他才没有留的,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后悔呢!”
“那你呢?”他小心翼翼地问,“会后悔吗?”
“才不会呢,那种地方一点留下去的意思都没有。”她努了努唇,情绪忽然又失落了下来,“就是可能需要你养我一阵子了……”
其实她也没有自己所表现的那么潇洒,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确切地说,是习惯了那种每天忙得昏天暗地的充实生活,习惯了周末也要伺候客户,甚至习惯了早晚高峰的地铁,突然可以睡到自然醒反而不习惯了,大把的时间该怎么消耗啊?
除了工作和等沈辰川,这些年她似乎就再也没有想过其他事了,连想要去哪里旅游度假的冲动都从未有过。
原来她度过了如此枯燥的五年啊,回想起来,邱生好像是她这五年里唯一一抹亮色了。
“只是一阵子吗?”
一旁传来了邱生的声音,她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支吾了会儿:“可、可能不止一阵子,毕竟现在工作不太好找。”
“我的意思是……”他打断了她,“干脆一辈子吧。”
“……”
“不愿意?”他试探性地问。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她困惑地拧起眉心,“上次我想要辞职的时候你不是还极力反对的吗?”
总觉得邱生这次的反应不太寻常,昨晚她表示想要辞职的时候,他也仅仅是略微诧异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现在的反应更像是极力支持她这么做。
“我只是不希望你落荒而逃。你可以辞职,但必须是像现在这样走得心甘情愿,日后回想起来也不会觉得后悔。还有……”他停顿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般再次启唇,“我想带你走。”
“哈?”她满脸不解。
“法国有家摄影经纪公司邀请我去。”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一股浓烈的不安在她心头弥漫开。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就跟当时得知沈辰川要去国外留学时一模一样。
“当然,我们是合法夫妻。”
“我想去!”她想也不想地道。
那时候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她只能放开手眼睁睁看着沈辰川走;现在她有能力,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遗憾。
“你想清楚了吗?”生怕她只是一时冲动,邱生又确认了一遍。
“非常清楚!我很早以前就想去看巴黎铁塔了,还有亚维农的薰衣草和古堡!”
“我们不会一直待在法国的,你可能还需要跟着我到处跑。”
“没关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邱生轻震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她有一丝勉强:“你舍得你爸妈吗?”
“不舍得啊,可是如果我想他们了,你一定会立刻陪着我回来看他们的吧?”
邱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比起一直困在原地哪儿也不去,我爸妈一定也希望我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嗯……”他握了握她的手,喃喃自语般道,“我带你去看。”
她傻笑着回握住她的手,格外用力,就像是郑重地把自己交给他一般:“好刺激!感觉好像要私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