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很庆幸碰到一个例外,这个例外让她觉得面前那一个个冰冷枯燥的格子间多了一丝暖意。
明天就是顾惜的婚礼了,虽说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这种大日子越是临近就越是紧张,生怕出错,于是大家依旧手忙脚乱着。
好在,顾珍同志终于良心发现,给程晓璐和邱生放了一天假。
尽管如此,但这镇子也就那么点大,该逛的也都逛得差不多了。
本来无所事事的一天,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程晓璐,你再不回来就要失业了!”手机里传来了春花的喊声。
程晓璐讷讷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怎么了?”
“派索今天跟公司签约了,梨若琳一直压着不让人通知你,绝对是想抢你的功劳!”
“你想多了吧。”她不仅是梨若琳的下属,还是梨若琳亲手带出来的人,她的功劳本来就有一半得归功于梨若琳,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抢。
“是你想得太少!公司确定泄露提案的人是高城了,已经劝退了,据说人事部马上就会通报全公司,这可不是被开除那么简单啊,一旦出了通报,以后他都别想再在广告圈混了!刚才高城去找过梨若琳了,听她的意思,公司打算连你也开除!”
“怎么会,我没有接到劝退电话啊……”如果是打算开除她的话,那她应该也跟高城一样接到公司的劝退电话才是。
“谁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啦!总之你赶紧回来吧,我想来想去,能找到证据证明高城清白的人或许只有你了。他肯定是清白的,打死我都不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你回来帮帮他好不好?丢了工作没关系,可他以后怎么办啊?都已经在广告圈混了那么多年,不做广告还能做什么啊?”
那之后,春花的语气越来越近乎哀求了,但程晓璐一直没有给她明确答复。
春花跟高城的关系是整个公司都知道的事,之前表现得还算平静也是因为她相信高城、相信公司,尽管被停职了,但公司应该马上就能查出真相还他一个公道的。结果,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也难怪春花会急成这样。
程晓璐能够理解,可是公司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从春花的话听来她简直就是自身难保,要怎么去保别人?
挂断电话后,她有些犹豫。
她不认为春花对高城是出于主观喜好的盲目信任,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说是直觉,但其实也并非毫无根据。
“怎么了?”见她接完电话后整个人便不对劲了,邱生不免有些担忧。
没错,她的根据就是邱生!
她回过神,蓦地转头看向邱生:“公司确定泄露提案的人是高城了。”
闻言,邱生微微愣了下才问:“他自己怎么说?”
“当然是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了。”
“哦。”邱生撇了撇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程晓璐定定地看着他,追问:“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什么话?”他反问。
她深吸了口气,索性直言了:“不是他对不对?你之前安慰我的时候说过‘就算曾经再亲密无间也未必能一起走到最后,渐渐开始各行其道是很正常的事’,这种话不可能是针对高城的,我跟他最多也就是合作比较多的搭档而已,怎么也不至于用‘亲密无间’来形容。”
“……”这女人果然不太好糊弄。
见他依旧不说话,程晓璐心里的猜测越发肯定了:“是不是跟阮灵有关?”
“如果是呢?”邱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你打算怎么做?去跟公司说出真相吗?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觉得公司会相信你吗?”
“证据可以查啊!”
“你觉得你能查到的事邵稹会查不到吗?”
“……”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件事确实是阮灵所为,那阵子她跟MK的接触很频繁,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刻意接近高城,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阻止你采用高城的提案。”他们公司创意部的那几个组长,个个都是人精,只除了高城,“我不是不相信他的为人,好歹也合作了那么多次,他是怎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可就他那智商,完全不是阮灵的对手。”
“该、该不会他跟阮灵……”程晓璐有些难以启齿,恕她浅薄,能想到的只有美人计。
“那倒不至于,虽然我猜阮灵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比稿那天,来派索找你前,我跟高城聊过,对于提案泄露的事情他表现得也很惊讶,前不久他曾经在酒吧遇见过阮灵,说是因为流产的关系每天都在跟、跟她老公吵架……”说到这里的时候邱生有些吞吐,忍不住暗暗打量着程晓璐的表情,见她听得认真,眼神也没有片刻恍惚,他松了口气,继续道,“那天她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酒,高城原本是想打电话给你的,但她坚持不让,尽管他并不是很清楚你和阮灵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隐约觉得不太对,结果那晚他把阮灵带回了家,为了避嫌他去朋友家过夜了,隔天回家的时候阮灵已经走了,他也没有多心。回想起来,多半就是那个时候阮灵拿了他的提案。”
“你相信他吗?”程晓璐小心翼翼地试探。坦白说,虽然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她是相信的。
“我相信。”邱生毫不犹豫地点头。
高城这个人是非分明,有原则有底线,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单纯,同情心还很泛滥。
“太好了!”得到了认同,程晓璐笑开了。
“我们相信有用吗?就算你能找到证据,也并不是所有真相都适合摆在台面上的,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如何去做是另一回事。既然你们公司最后决定把高城推出来,那就证明这是他们权衡利弊后得出的最好结论,如果你不想丢掉这份工作的话,我劝你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邵总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邱生笑了笑,“邵总对你确实还算不错。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给你放假?他们是想在你回去之前解决掉这件事。”
“……”程晓璐蓦地震了下。
难怪就连派索跟公司已经签约了,梨若琳也不让人通知她,并不是想抢她的功劳,而是怕她回去之后多事吗?
“当然了……”邱生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如果你觉得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昧着良心来换取安稳,那就去做吧。我会陪着你的,大不了以后就让我来养,对我来说简直求之不得。”
“嘁!”程晓璐没好气地挥开了他的手,“你才养不起我呢。”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能赚钱的!”
“知道啦知道啦!”对于邱生的能力,她没有丝毫的怀疑,“可是就算你能让我衣食无忧,那也只是物质上的吧,我的精神世界你养不起的。”
“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
“可那是你的舞台,不是我的。”
“……”
“不过,我倒是的确有个地方想去,陪我去吧。”
“好。”他想也不想地点头,一副就算天涯海角也会陪着她的坚毅表情。
没有天涯海角那么夸张,程晓璐想去的只是一个离他们镇子不远的小村落,那里有个不怎么起眼的学校。
准确来说,是程晓璐坚持把它称之为学校的,邱生觉得怎么看那都只是几排砖瓦房,房子里有课桌、黑板、讲台,倒是都挺新的。相较之下,被称为校长办公室的那间小茅屋实在是破得让人心惊。
说是办公室,里头却摆着一张床,床单铺得很整洁,看起来虽然旧,但是并不脏,角落里有只简易的电磁炉,旁边桌上摆放着一些油盐酱醋、锅碗瓢盆……
“校长,你还住这儿啊?”程晓璐蹙眉打量着四周,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大概就只有这间小茅屋了。
被程晓璐称为校长的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的沟壑远超过了他的真实年龄,眉宇沧桑却有着格外干净的笑容,朴实得让人心头莫名发暖。
“住习惯了……”校长边说着边转头打量起邱生,“这就是你先生?”
“嗯嗯!”程晓璐用力点头,转头向邱生介绍起来,“他是我小学时的校长。”
“校长好。”邱生连忙问好。
“好好好——”校长微笑着直点头,“怎么称呼呀?”
“姓邱,邱生。”
“邱生?”校长略微愣了愣,很快又重拾亲切笑意,“挺好听的挺好听的……”
“……”大叔,你演技不行啊,脸上分明写着“怎么不是沈辰川了”!
“坐坐坐,别光站着。”校长走到一旁,翻了两张折椅出来。
见状,邱生赶紧上前帮忙。
程晓璐也跟着凑了上去,从校长手中接过椅子,边倒腾着铺开边问:“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外头那些人都是干吗的呀?”
“市里来的人,说是要帮忙建新校舍。”
“哇——”晓璐惊讶地喊开了,“你可算是想通了呀。”
市里的人很久之前就来过,那时候程晓璐都还没上大学呢,说是要来报道校长的事迹,这样一来,上头也能拨款给他们造更好的校舍。校长一开始倒是答应了,结果三天两头就有电视台的记者跑来采访他,还非得让他把自己掏钱买的那些比较新的东西全收起来,布置得越破越好,还去打扰那些小孩子,跑上去就问人家“父母什么时候去世的”“是不是连饭都吃不饱”“每天上下学要走几里路”……
程晓璐因为好奇也来围观过几次,结果每次都看到那些记者眼眶含泪、孩子们一脸茫然。
后来校长就怒了,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从此再也不肯接受任何援助。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孩子们好,我们这边现在的教学设备和师资力量确实不行啊。这次我跟他们谈好了,采访可以,找我就行了,别去打扰小孩子,不仅要拨款,还得签支教协议,孩子越来越多了,我们需要老师,说到这……”校长忽然想到了什么,“刚才那些人说钱马上就能到位了,工程队都已经联系好了,上回阮灵来的时候我也跟她讲了,我现在不差钱,你们俩以后别总是打钱给我了。”
“阮灵来过了?”程晓璐有些意外。
“是呀,刚回国的时候来了趟……”校长困惑地皱了皱眉,“她没跟你提过吗?我前阵子给她打电话,她还说现在跟你在一家公司来着。”
“……”
程晓璐的沉默让校长很快察觉到了什么:“你们俩怎么了?吵架了?”
“怎么会……”
“虽然是一家公司,不过他们公司部门多,平常又忙,反而见面的机会不多。本来这次阿姨结婚阮灵也想一块儿来的,结果请不出假。”邱生及时帮她解了围。
“难怪……”校长不疑有他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城里人生活节奏是快,所以我才宁可待在这里嘛。”
每次校长一念叨起城里的生活就会刹不住车,就这样絮絮叨叨了一下午。
临近傍晚,程晓璐和邱生才离开,刚巧孩子们也放学了,正在校舍前的空地上玩闹,阵阵嬉笑声让人觉得格外恬静。
程晓璐拉着邱生悠闲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别看校长这样,他原先还是市教育局的呢,后来被派到了这边的公立小学做校长,因为助养了阮灵,从此在公益的道路上撒着欢跑,甚至还干脆辞职了呢。我一直觉得校长是个特别伟大也看得特别通透的人,每次迷茫的时候就想来跟他聊聊,虽然好像也没聊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可是你应该已经找到答案了吧?”邱生忽然问。
程晓璐略显诧异地看向他,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嗯。”
人类这种生物吧,之所以能站在食物链顶端是因为适应能力极强,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为了更好地生活就必须去改变,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的,如果只是一味地蚕食,那么人类和其他生物还有什么分别?
她不想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生而为人,就该像个人。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参加完阿姨的婚礼后,隔天一早,程晓璐便和邱生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
本来是打算直接进公司的,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回去放个行李、洗个澡、换身衣服、化个妆,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去战斗,这样看起来比较有气势。
她很快就后悔了,就是那么不巧,刚好赶上有人搬家,两部电梯都停在了一楼,纹丝不动。
眼看着隔壁人家门户大开,门前还堆着很多杂物,看起来应该就是这边在搬家了。
程晓璐有些好奇地朝里头张望着,不知道新来的邻居会是什么样的人。
“你在干什么?”邱生打开房门,正打算下去倒垃圾,碰巧撞见她站在别人家房门口探头探脑,不禁困惑。
“啊——”闻言她惊了下,猛地转头,眼见是邱生后才松了口气,“在等电梯啊。”
邱生指了指隔壁人家的房门:“这是电梯吗?”
“这不是还没上来嘛……”她撇了撇嘴,“反正无聊就看看新搬来的邻居是谁啊。”
“说得好像你常跟邻居打交道似的。”
“那我至少知道原先住我们隔壁的是对小夫妻啊。”
“谁跟你说他们是夫妻的?”邱生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人家只是情侣,还没结婚呢。”
“咦?是这样吗?”
“嗯,那个男孩子是东北人,姑娘是个南方人,女方家里对东北人有偏见,总觉得女儿会被家暴,所以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于是他们就私奔跑来这边了。”
“居然是私奔的?”程晓璐一惊一乍地喊开了,“这私奔条件不错啊,还买了房?”
“是租的。”
“哈?”
“女方父母总算是答应让他们在一起了,为了让他们更加放心,那个东北爷们儿在女方的老家买了房,说是这样姑娘也好就近照顾她父母,所以这边就退租了,差不多也要回去筹备婚礼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