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璐姐，这边这边。”一道稚嫩的叫唤声传来。
她激动地转眸，瞧见不远处有个女孩正冲着她直挥手，是古旭尧的助手，偶尔也会被邱生借来用，平常一直很喜欢黏着邱生，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向小园。
程晓璐立刻迎了上去，迫切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唔……”向小园吞吐了下，神色复杂地别开了目光，“说来话长，我先带你进去吧。”
因为邱生的关系，向小园对她一直有些敌意，这一点程晓璐是清楚的，可是那种神情并不单纯是敌意，更多的是欲言又止。
这反应让程晓璐的心瞬间掉到了谷底，她喉咙一紧，不敢再多问，赶紧尾随在她身后朝着急诊的方向走去。
一路小跑，没多久向小园就停了下来，不远处的“手术室”三个字让程晓璐觉得触目惊心。
看到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的古旭尧后，她立刻冲了上去：“邱生呢？出什么事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车祸吗？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连珠炮似的提问让古旭尧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倒是说话啊！”程晓璐急了。
看着她那一脸的焦急苍白，一旁的向小园撇了撇嘴，咕哝了句：“这不是挺紧张的嘛……”
“……”什么意思？当然会紧张啊！她又不是冷血动物！
“呃，她的意思是……”古旭尧张了张嘴，正打算解释。
邱生的声音突然传来：“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甚至还透着明显的雀跃。
程晓璐猛然转头，讷讷地看着面前那道身影。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他就这么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
“怎么了？”眼看着她眼眶里渐渐泛出一层水汽，邱生瞬间敛起笑容，担忧地询问。
话还没说完，她便朝着他扑来，猝不及防地抱住了他。
她格外用力，就好像稍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一样，嘴里不停呜咽着：“我以为你死了……”
“我哪那么容易死。”邱生有些不明就里，边轻拍着她的脊背边耐着性子低哄，“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可是，古旭尧说要家属在场。”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邱生默默瞪了古旭尧一眼。
“唉，对的，古旭尧说的没错，这么不合作的病人确实需要家属在场。”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程晓璐一愣，很陌生，但语气中又透着熟稔，就好像……
“你跟古旭尧很熟吗？”邱生替她问出了心里的困惑。
几乎同时，程晓璐也松开了他，朝着说话的男人看过去，对方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应该是个医生，年纪不大，也就跟他们差不多岁数，长得很清秀。
“不熟，谁是古旭尧？”那名医生边问边四下环顾起来。
“……”医生哥哥，您还真是很自来熟啊！
拜这位医生所赐，程晓璐的紧张情绪淡去不少。
但是下一秒，当他的目光落在程晓璐身后，他忽然一愣，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蹙眉打量她许久：“你是病人家属？”
“是啊……”她愣愣地点了下头。
“签字吧。”他递了张纸给她。
“什么东西？”
“别废话，赶紧签字！”
程晓璐微微颤了下，不敢多问，默默接过笔签下名字。
正当她打算看清楚纸上的内容时，那名医生已经迅速将纸抽回，怔怔看着家属签名栏，无比清晰的“程晓璐”三个字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眸，视线再次回到她身上：“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夫、夫妻……”本来对于这层夫妻关系她就有些心虚，被这个医生用拷问般的语气询问后，声音更加飘了。
“夫妻？！”
跟医生的惊嚷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从不远处传来的闷响声，是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程晓璐下意识地循声看去，率先映入她的眼帘的是落在地上的手机，手机画面还是在通话状态，依稀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在不停地“喂”，但手机的主人像是被点了穴般，直挺挺地呆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晓璐，那双眼眸里有惊讶、有愤怒，甚至还有些许绝望……各种情绪交织成的复杂目光让程晓璐蓦然一震。
沈辰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他张了张嘴，却无法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感觉就好像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拼命想要拉拢的人跟他拼命想要躲开的人……
无数他之前无法理解的事情瞬间都有了答案。
难怪邱生眼中的敌意他会觉得眼熟，因为他的确见过，就在他的婚礼上。
难怪邱生对他抛出的橄榄枝不屑一顾，因为程晓璐。
难怪邱生说想要他丢开的那些东西，同样也是因为程晓璐。
回想起来，之前聚餐时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旁观着邱生拒绝他的？是不是觉得很痛快？无论他再怎么成功，也休想在她那里收获到丝毫崇拜。
“你怎么可能跟他是夫妻？！”那名医生哥哥一惊一乍地吼出了沈辰川的心声，转头难以置信地指着沈辰川，“为什么不是跟他？！”
“……”程晓璐震惊了，这该不会是位心理医生吧？居然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
“不好意思……”邱生突然伸手把程晓璐搂进怀里，笑眯眯地看向那名医生，“请问你是医生还是户籍警？”
“不是，这没道理啊。”医生哥哥仍在纠结。
邱生显然并不想跟他讲道理：“比起这个，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可以。”
“为什么？”邱生不悦地蹙了蹙眉，“不是说家属签字同意就能走了吗？”
“刚才签的那份是医药费。”他看了眼一旁的程晓璐，神情很纠结，许久后才总算平复情绪，调整到专业状态，“病人右手骨折，怀疑可能还有轻微脑震荡，按道理应该留院观察至少一晚上，确认无碍才能出院。你们想清楚，如果还是执意出院的话，那麻烦签字留据，说明一下是你们自己要求出院的，责任自负。”
“右手骨折？！”程晓璐激动地打断了医生的话，猝然转头看向邱生，这才发现他右手绑着石膏。
“没事。”邱生下意识地遮住右手，耍赖道，“我想回家。”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一旁的沈辰川突然插嘴：“他确实没事，只是骨折而已。”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程晓璐觉得很刺耳：“什么叫骨折而已？他可是摄影师啊！知不知道他的手有多重要！万一以后再也不能拿相机了怎么办？”
“有事的是阮灵。”沈辰川冷冷地打断了她。
“……”程晓璐轻震了下，愣了片刻才再次看向手术室的方向，该不会……该不会里面躺着的人是阮灵吧？
“她流产了。”
“怎么会？”
“或许……”他瞥了眼一旁的邱生，“问你老公更适合。”
程晓璐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向邱生，这件事跟他有关？！
“哎哟喂，沈大主编，您这话我就听不下去了。”古旭尧按捺不住冲上前，“凭什么问邱生？跟邱生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老婆自己爬到桁架上去的，失足掉落怪谁啊？邱生就是为了救她才会骨折的好吗！”
“如果不是他坚持觉得桁架上的那盏灯有问题，阮灵会爬上去调整吗？”
“所以说那是她自己要爬的！现场那么多人，根本就不需要她做这种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想挖邱生，她做那种事无非想替你在邱生面前刷好感套近乎吧！”
沈辰川并未理会他的叫嚣，直勾勾地看向邱生：“确定跟你无关吗？”
“……”邱生懒懒地撇了撇嘴，不高兴解释，也不觉得有必要解释。
“你果然很擅长诱导。”
直到他丢出这句话，邱生才总算认真起来，猝然眯起眼眸嗤出一声冷笑：“彼此彼此。”
诱导吗？他承认，那晚聚餐他确实有目的性地诱导沈辰川说出了那些话，但沈辰川显然也不遑多让，这家伙很清楚程晓璐跟阮灵的感情有多深吧？她会恨沈辰川，却至今无法真正去恨阮灵，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此刻的程晓璐来说阮灵的安危或许胜过一切，甚至能让她失去理智。
把责任巧妙地推到他身上，让程晓璐迁怒于他，这恐怕就是沈辰川的目的了。
事实上，程晓璐也不是没有过胡乱迁怒的先河，他几乎以为沈辰川就要得逞了，没承想……
她突然迈步挡在了邱生跟前：“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是不好意思，这个锅我们家邱生不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工作时有多认真偏执，并不仅仅针对阮灵。虽然如此，别说是个孕妇了，就算只是普通女人，他也绝不会让对方爬上桁架去做那种事。或许他确实存在一定的疏忽，没有及时察觉阻拦，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孩子又不是他的，他没有义务全神贯注地去照顾你老婆的肚子。倒是你，身为孩子的父亲，没有好好保护他们也就算了，居然还义正词严地去指责其他男人，你觉得合适吗？”
毫无掩饰的护短行为让沈辰川陷入了恍惚。
岁月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能削平棱角，能斩杀热血，能阉割初心，无数曾嚣张到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的人，最终都逐渐被这个世界改变，比如他和阮灵，唯有程晓璐，还是那个程晓璐。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可以与世界为敌，她相信的人谁都不许怀疑，她喜欢的人谁都不能伤害。只是曾经，被她这样护在身后的人是他。
也正是因为她的咄咄逼人，他身边的大部分朋友都不太喜欢她，就连他也经常会觉得喘不过气。
很多时候，沈辰川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天真还是可笑，很早以前她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并且毫无偏差地执行着。她不像阮灵，没法陪着他一起寻找摸索最适合的未来，面对他的彷徨和放弃，她表现出的是“何不食肉糜”般的理直气壮。
即便如此，每次见到她那副不惧碾压的鲜活模样，他依旧能怦然心动如往昔。
所以，他不敢见她，怕稍一放松想拥有她的心就会复苏。
事实证明，他根本逃不掉，从大二那年被她缠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逃不掉。
只可惜……
“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只可惜，现在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肆无忌惮地说出他想说的话。
面对邱生突如其来的再次告白，程晓璐脸颊涨得通红，故意恶狠狠地瞪他：“你烦不烦啊！也不看看场合，我正在吵架呢，能不能认真点！”
“嗯。”邱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非常认真地喜欢着你。”
“你给我闭嘴！”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沈辰川的双手默默紧握成拳。
这个男人活得要比程晓璐更理直气壮，让他自惭形秽到内心忍不住扭曲。
“哎，别吵别吵，虽然流产的确是件挺遗憾的事，但是放心，我们医院妇产科的技术很好，大的肯定能保住，而且绝不会影响以后生育，做完手术休息几天再好好调养一阵子就没事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有人突然跑出来劝架。
真的是太突然了，以至于邱生和程晓璐齐刷刷地顿住，转头朝着那个医生看过去，异口同声地道：“你怎么还在啊？！”
“嘘！”医生哥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墙上贴着的“禁止喧哗”的标语。
邱生：“不行，我一定要出院。”
程晓璐：“我同意。”
必须出院啊！有这种主治医师，说不定手还没治好脑子就先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