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台是建在洗手间外面男女共用的，邱生会出现在这里很正常，让她愕然的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愕然，就好像早就猜到她之所以会突然冲出包间是为了躲起来哭，又或者该说这一切根本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程晓璐猝然止住了啜泣，狠狠地瞪着他：“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他不解地蹙了蹙眉。
“根本就是你故意引导沈辰川说出那种话的！”一旦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种种，她的疑问变成了肯定。
邱生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是又如何？”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只是想让你认清事实而已。”
“非得在这种时候吗！”愤怒并不足以形容程晓璐此时此刻的心情，还掺杂些许被背叛后的绝望，“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我差一点就情绪失控，偏偏罪魁祸首是你！是不久前我还以为能够拯救我的你！”
邱生心口微微一动，强忍着情绪，平静反问：“我为什么要拯救你？”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帮我没关系，但至少也不该让我难堪吧！”
“朋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叫朋友？你跟春花能手牵手一起逛街吃饭，跟我牵了吗？”
“牵、牵了啊……”她面色微微潮红，轻声咕哝，“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不是一直牵着嘛。”
邱生一阵胸闷，没有放弃，继续咄咄逼人：“你跟春花能没事亲一下表达友情，跟我亲了吗？”
“亲了吧，昨晚在飞机上……”
不对！这个策略非常不对！他沉默片刻后改变了方法：“你哪个朋友能像我一样无论何时都秒回你的微信？”
她落寞地垂下眼帘：“阮灵以前也会这样的。”
“那你哪个朋友能推开所有工作穿越半个中国跑去西安帮你？”
“阮灵以前也会这样的。”
“哪个朋友会陪着失恋发酒疯的你去民政局领证？！”
“嗯？”她猝然抬眸，“你、你不是也喝醉了吗？”
“我有那么容易醉吗？”
“那你为什么会……”她震惊了，震惊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问不出来。
邱生酒量很好，酒品也很好，这她是知道的，但就算是千杯不醉的人也会有例外的时候，那一天或许刚好就是个例外呢？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因为……如果不是喝醉了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跟她结婚？这不科学啊！
“因为喜欢你。”
“……”
“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偶像剧看多了是吗？真以为生活中也会有无欲无求的暖男？别闹了，我每次见到你心都是拔凉拔凉的，只有胯下是暖的！我分分钟想睡了你你却只把我当朋友？我告诉你程晓璐，你要么把我收了，当男朋友；要么就把我赶出去，从此互不干扰。”
“……”
“说话。”
她默了许久，艰涩启唇：“你……搬走吧。”
“好。”他语气平静，情绪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程晓璐不会那么轻易接受一段新的感情，这他早知道，所以才忍了那么多年，想着一点一滴地入侵她的心、她的生活，逐渐成为她的习惯，总有一天，她会离不开他。
时机还不够成熟，这他也知道，只是沈辰川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步调。
然而，他并不后悔，虽然清楚表白不该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的凯歌，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给她一个号角就永远别指望能奏响凯歌了。
那道渐行渐远的落寞背影，程晓璐无数次地想要挽留，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把他留下来，然后呢？收了他吗？怎么可能！
在她心目中邱生就是朋友，一个可以一起吃饭聊天互相吐槽的朋友，他喜欢她这件事在今天之前她连想都没想过，直到现在她依旧没什么真实感，也完全没办法想象跟他变成男女朋友会是怎样的画面，感觉就跟乱伦差不多……
回应不了！带着这种心情的她无论如何都回应不了邱生的感情啊！
之所以想留住他也仅仅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抱着这种目的去挽留的话，那简直就是把他当备胎。
这远比咬着牙把邱生推开更残忍，就算是把牙齿咬碎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的！
又在洗手台边呆坐了好一会儿，她总算稍微将情绪调整好，硬着头皮回到了包厢，毕竟邵总的面子她不敢不给。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她还是第一次那么归心似箭，匆忙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后就立刻打车奔回家。
面对着黑漆漆空荡荡的房间，她才总算意识到邱生真的走了。
要说没有丝毫不习惯，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一晚她睡得不怎么踏实，甚至还产生了幻听，总觉得好像有邱生的脚步声传来。隔天一早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他的房间确认，打开房门后，一股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很冷，冷得没有丝毫人气，床单铺得很平整，被子叠得很端正，整个房间整洁得毫无生活气息，唯一扭曲的存在是床上那只等身抱枕。穿着内衣、姿态撩人的某个她不认识的二次元妹子，脸上却贴着她的照片……神经病啊！到底每天晚上抱着这种东西在干什么啊？！
砰——
她用力关上房门，甚至震掉了门上那块“请勿打扰”的牌子。
果然，她不应该打扰的！
这是邱生离开的第一天，烦他！
邱生离开的第二天，烦他烦他！
邱生离开的第三天，烦他烦他烦死他了！
……
说好的“从此互不干扰”呢？！根本就是越来越干扰了好吗！
每天，邱生都要发微信给她，从早上开始，开场白保持着固定模式：“今天打算接我回去吗？”
然后无论她是不予理会还是毫不客气地叫他“滚”，他总能自说自话地继续汇报这一整天的行程，事无巨细，从一日三餐到工作内容，甚至偶尔还会来几张自拍，一直到晚上又开始抱怨古旭尧工作室的马桶圈太落后，没有围温，不会喷水，导致他便秘……
程晓璐开始怀疑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表白什么的会不会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一般来说，会有人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分享便秘吗？
并且还整整分享了十天！他居然还活着，肚子没有爆炸吗？！
邱生离开的第十天……
程晓璐气势汹汹地冲进公司，“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电马桶圈重重摔在了前台。
没错，电马桶圈！春花严重怀疑自己幻视了，反复定睛再定睛，确定没有看错后，她惊诧地抬眸：“你接了个马桶圈的广告？”
“怎么可能，我哪来的时间接新客户！”程晓璐咬牙切齿地道。
每天忙着折腾派索的提案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偏偏还有个阴魂不散的邱生，她不只身体快要被掏空了，整个人生都快要被掏空了！
“那……”春花纠结地看着那个马桶圈，“这是干什么？”
“你帮我叫个快递，把这玩意儿寄到古旭尧的工作室去。”
“古旭尧？”春花更加不解了，“他要这东西干吗？”
“不是他要，是邱生要！”
“所以说重点不是谁要，而是要来干什么啊！”
“说来话长……”因为便秘这种理由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其辞地把重点带了过去，然后拍了拍春花的肩，郑重托付，“总之尽快帮我寄过去，越快越好！”
“要得这么急？”
“相当急！人命关天！”已经十天了，再拖下去她担心邱生会爆炸，真正爆炸。
“好。”虽然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但听起来好像事关重大，春花不敢耽误，“那我帮你叫闪送吧。”
“也可以。”程晓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到付！”
她特意帮他把马桶圈拆下来抱到公司，一路上遭受了无数诡异目光的洗礼，已经仁至义尽了，休想她掏钱倒贴！
看起来春花还是很不负所托的，邱生应该已经收到那个电马桶圈了，这一整天他格外安静。
即便如此，程晓璐还是没能好好地跟创意部的人磨合提案。
她非常不明白邵总为什么会冒出内部比稿这种奇怪的想法，有竞争必然会有争吵，每次开会创意部那几个组长总是说不到几句就吵起来，这也是她一开始不太想扛这份责任的主要原因。要知道，除了高城是跟她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的，其他几个组长说起来都算是她的前辈，她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去压他们，毕竟她也不过是个临时决策者，太过嚣张难免会让人觉得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
正是这种想法，导致她最近每天都要加班，虽然每个组都已经陆陆续续把初步提案做出来了，但结果没有一个能让她满意的，拍掉所有提案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她得舌战群儒，且还得应付群儒之间时不时会发生的内战。
于是，从下午一点一直到傍晚六点，这场耗时整整五个小时的会议几乎没有丝毫进展。
眼看着那些人还在争吵，Apple忍不住蹙了蹙眉，轻声在程晓璐耳边提醒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没有时间了。”
程晓璐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啊！可又实在没有勇气拿出平常怼高城时的气势去对待其他前辈。
“那个……”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小心翼翼地试图插嘴。
结果当然没有人理会她。
“这个……”程晓璐还是没有放弃。
依旧被无视了。
正当她纠结不已的时候，手机振了起来，她瞥了眼来电显示，是古旭尧打来的。
想着多半是私事，她便按掉了。
可是那头的古旭尧并没有放弃，接连打了好几通，这不太正常，通常来说她按掉第一通的时候，古旭尧应该就知道她在忙了，等忙完自然会回电给他的，像今天这样坚持不懈还是第一次。
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难道电马桶圈还是送晚了，邱生真的爆炸了？！
她没敢再忽视，赶紧接通了电话：“怎么了？”
“邱生出事了！”手机那头传来古旭尧焦急的声音。
她脸色一白，声音不自觉地发抖：“出、出什么事了？”
“总之你赶紧来市医院！医生说需要家属在场！”
“……”还没等她追问下去，古旭尧就挂了电话，这已经不是焦急的程度了，简直透着一股性命攸关的气息！
她没时间多想，倏地站起身。
动作幅度很大很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噤了声，齐刷刷地朝着她看过来。
“散会。”她匆忙丢下话，正打算离开，就被高城叫住。
“这不是还没讨论出结果吗？”
程晓璐顿住脚步，一直以来积累的怨气因为这个契机突然有了勇气爆发：“有这个必要吗？你们根本也不在乎不是吗？与其坐在这里听你们吵架，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片沉默。
她嗤笑了声继续道：“由我们客户部的人来提案的先河也并不是没有，像林望他们那些负责新媒体的也经常需要自己想创意，并不会比你们差到哪里去。总之，邵总说了决定权在我，星期五之前你们如果交不出让我满意的提案，那就麻烦主动退出，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成功让那些人哑口无言后，程晓璐一秒钟都不敢再耽误，立刻转身冲出了会议室。
在去市医院的路上，她脑中一片空白，最好或最坏的情况都不敢去设想，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中，这一路也觉得无比漫长。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茫然。
正当她像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古旭尧他们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