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曾经被一阵风刮跑过女人
也曾吞下过一场风暴，吐出过
两条长河。现在
她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就一双袜子两把勺子的材质与价格
她将与这个商贩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
他们反复交换意见，多次比较舌头长短
但就某些更为重要的问题而言
他们尚未达成新的共识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
紧接着，又一阵吹来
直吹得那重利之人摇摇晃晃，睁不开眼
再有一口气
他将变成另一阵风
是的。一定是她干的
一定是那个风曾经刮跑过的
我的女人啊。但诸位一定要宽恕她
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制造了这场袖珍风暴
作为补偿，我将告诉你们一个惊天秘密——
这个十年前我一路狂奔，背上四楼的女人
其实是一个会巫术的女佣
（二）
此刻，这女佣正在梦呓
喃喃自语，念念有词
曾经青面獠牙
如今吐气若兰
同床共枕，结发十年
十年来我热爱物质
偶尔也假装斯文
有时难免孤独，有时渴望庸俗
十年来，我精心制造了许多缺钙的文字
抽空在生活的夹缝中讴歌生活
有时崇拜乖戾无常的动词
有时跟在花枝招展的名词后面，屁颠屁颠
更多的时候，与形容词、副词混在一起
夸夸其谈，感喟人生
却不曾为这个女佣写过哪怕一句诗
现在，这可恶的女佣早已安然睡去
我的脑海中终于冒出一句：
啊！你多像一首小诗
在我多年前的日记本里假寐
那么好看，又那么忧郁
安心睡吧，我可恶的女佣
现在，我要再一次动用那些具体的
准确的，生动的总之看上去很美的修辞
我将使尽浑身解数
让你梦一般的幻境再虚幻一些
让你甜蜜的微笑再甜蜜一些
我将力争说服黎明，让它迟点到来
（三）
许多年后
我们安静地长眠地下
那时，你的法术已经失灵
我的双耳也生出厚厚的老茧
而大街上依旧人潮如流
偶尔，我会想起从前那些美丽的争吵
你花朵一样的叹息
留在器皿上的印迹
刀子一般的诅咒
还有我们共同的按揭利息
我曾与你携手商品社会
逛街，购物
挥霍青春，透支光阴
那时，世间人海茫茫
一定会有人重复我们的故事
人来人往的长街尽头
有一个人在慢慢地走着，不停地走着
逆着人间的风，突然泪水就涌上了心头
——他终于从那么多的人群中认出了
那个被一阵风刮跑了的身影
而等她终于转过身来
却才看清，那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