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公子昶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无语道：“你想的倒美！还全人肉宴！真把正道间的那些流言当真啦？”
石璿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脖颈，哼哼道：“艺术来源于生活。如果佳肴宗真的不吃人，那些留言是从哪里来的？”
公子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解释道：“他们是会做全人肉宴！但那是吓人用的。这种时候做全人肉宴，不摆明了得罪人嘛！来赴宴的，不知有多少人族。再者，张屠是喜欢杀生。不过，他的爱好是杀猪！”
“杀……杀猪？”这落差也太大了吧？石璿有点接受不能。
“当然了！”公子昶道，“张屠本就是屠户出身，喜欢杀猪不过分吧？”
“当然。”石璿冷冷看着铜镜中对着昏迷不醒的陆持盈痴痴缠缠的的北阙，咬牙道，“至少比恋尸癖好得多！”
公子昶叹了一声，忍不住为北阙辩解了一句：“大约对他来说，唯有尸体才不会背叛他吧？”
石璿立时反问：“那他为什么不去找一具真正的尸体？”
公子昶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这可比方才那刻意营造的压迫氛围更有压制力，石璿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光了一样，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毫无遮挡地被放到了人前。她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公子昶悠悠道，“本公子在看你。”
石璿蹙眉：“你看我做甚？”
公子昶讥讽地一笑：“看你有多么地虚伪。”
“你什么意思？”
公子昶斜倚的身体微微前倾，一把拉住石璿的肩膀，强力将她扭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他腾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柔声道：“你这般紧张陆持盈，这般为她的遭遇不平，甚至不惜违逆弘明道人。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为了陆持盈，又有几分是兔死狐悲呢？”
几分？石璿眼中闪过一道迷茫。不可否认，公子昶说得都对。只是，这两者究竟哪个更多一些，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但仅因如此，便能说她虚伪么？
若真如此，那待来日她落难时，也希望有人这样对她虚伪一把。
——无论如何，她毕竟是来了，并正在想方设法地救她。
见她不过迷茫了一瞬，眼神便重又坚定了起来，公子昶颇觉无趣：“没意思！你先回去吧！待赴了佳肴宗的宴之后，为师再为你讲道。”
佳肴宗在离放春山之北七万里外的杏花洲上，四周水泊环绕，洲上遍植杏花。
这里的杏花并不是修真界的苦杏、丹杏或流火冰心杏，甚至不是什么精心培育的凡间名品，就是自红尘俗世中移栽来的最普通的杏树，春发夏长、秋荣冬枯。若非要说它们有那一点儿不普通的话，那便是因着在修真界这灵气充裕之地长得久了，结出的杏子特别大、特别甜！
张屠的宴会开始时，正是杏子熟透时。宴客的桌子放在掩映的杏子林里，客人若坐在桌上，一抬手，便能摘下黄里透红的香甜杏子。
邪极宗的座位紧挨着张屠的主位，下首右侧便是坤元宗，坤元宗的对面是正阳宗……宗门按地位来排，依次往后、往左右呈扇形辐射。
在所有的魔道宗门中，有两个门派最为特殊，那便是坤元宗和正阳宗。
若单看名字，这两个门派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堂皇大气，分毫也没有阴邪之气。而原本，这两个门派也的确没有什么阴邪的。
只是，坤元宗的功法《太阴决》属极阴，只适合女子修习；而正阳宫的功法《正阳决》属极阳，只适合男子修习。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两种功法与天地自然之道相悖，修习的过程要分别经历“玄冰凝脉”之苦或“阳焱焚身”之痛，自然十分难熬。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无论是女子修《太阴决》，还是男子修《正阳决》，修行速度都是其余功法的两倍。
原本，这两个门派便因阴阳不偕而为正道所不喜，又因行事不够诡异狠辣而不被魔道接纳。后来，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哪个门人发现：以异性做炉鼎非但可以消除修行过程中的不适，还不影响修行的速度……
呵呵，后面的的故事便好猜了。
或许，一开始大部分人都是拒绝的。但只要有一个人行动了，并侥幸未被外人发现，就会有更多的人意动。而在东窗事发之前，大多数人都会迷信自己的运气。
至于结果如何？
呵！他们不是已经混成了魔道巨擎了么？
因邪极宗地位超然，公子昶一行人来得极晚，比所有门派都要晚。
而在与其他门派寒暄时，石璿的目光便被一个人吸引住了。
那是个带了小猫面具的男人，跟在坤元宗一位长老身边。看样子，他是那位长老的内宠。
那男子似是注意到自己在看她，借着抚平袖上褶皱的空挡往这便觑了一眼。看见石璿，他有些茫然。显然，这张姿容端华的脸他并没有见过，便也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但眼神相触的一刹那，石璿已然肯定，这人是高舒夜的大师兄萧奕。
可是，萧奕又怎会跟着坤元宗的一起来？且还是以……这种身份。直到诸人落座，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萧奕，萧奕正双手执壶，立在那长老身旁，看长老的眼色随时准备斟酒。
她想起来，似乎无极崖那次，萧奕便没有前去。她原以为是萧奕自觉与灵宝无缘。现下想来，只怕那时，他便已经陷在坤元宗了吧？
许是她看得次数太多了，那长老慵慵懒懒地睨过来，眸中的厉色待看清她的坐次后立时收敛，掩唇娇笑道：“这位可是公子昶的首徒小公子？”
石璿冷着脸，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答了她的话。
不想石璿竟这样冷漠，那长老神色一僵。而后，她也不知是心中有气想要挑衅石璿或又是怎么的，竟当众伸手，在萧奕的屁股上捏了一下。萧奕浑身一颤，虽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脸色，却看得见他刹时通红的脖颈和耳垂。
石璿眸光一闪：他这个状态，很不对呀！
那长老又是一阵娇笑，眉眼缱婘地看着萧奕，却对石璿问道：“小公子可是看上了我的爱宠？”
“不。”石璿终于开口，神色却依然淡漠，睁着眼说瞎话“我只是觉得，他身上这件衣服不好看。”
那长老却是当真了，神色一肃，来来回回将萧奕身上的那件火红色深衣看了又看。或许是心里作用，她的确觉得这身华美的红衣穿在自家爱宠身上不大协调。她回眸看向石璿，举杯虚心求教：“不知小公子以为，潇潇穿什么颜色才好看？”
潇潇？石璿险些被口中的酒水呛住！
总算平安咽下了这杯酒，石璿会想了一下萧奕宿日的穿着，淡淡道：“蓝色、青色。”
那长老蹙眉：“是否太过寡淡了些？”
石璿却不再说话。
而这会儿，那长老早已无瑕计较她的冷淡，一双妙目不住地去觑萧奕，似是在想象他穿青衣或蓝衣的模样。
而两人这短短的交锋也被宴上诸人看在眼中，都在心里将石璿浅浅评估了一番：这位小公子，倒是灵气十足。
上首的张屠隐秘一笑，忽然双掌一击，喝到：“上菜！”
他一声令下，便有无数容貌俊秀的男男女女自他身后的宫殿中逶迤而出，手中皆托着一个紅漆托盘，上面放着巴掌大小的十几个精致的碗碟。而菜，便呈在碟中。
空间阵法？
石璿秀眉暗挑，饶有兴致地看一个圆脸的少女托着菜走到她与公子昶这一桌。果不其然，待那少女将碗碟拿出托盘三寸之后，碗碟似见风就长般恢复了平常大小，被那少女的纤纤素手摆在了桌上。
而后，又有一队男女出来，这回是给诸人送餐具。
石璿看了一眼菜色，见十有八九都是荤菜，不由微微蹙眉，不准备动。
公子昶见她如此，暗笑着传音：“我的儿，你且安心！这桌上的，都是猪肉。”
石璿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忽地展颜一笑，恭谨道：“徒儿给师尊布菜。”而后，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白煮肉，放进公子昶面前的小蝶子里。
其实，但凡修真修到能辟谷的，口腹之欲大都会很淡——像陆持盈那般的吃货是少有的例外——口味也自然会变淡，对荤食愈渐不喜。
公子昶看着面前肥瘦相间的白煮肉，恨不得糊在石璿脸上！
他自幼千娇万宠地长大，从来任性得很，对不喜的人坚决弄死；对不喜的东西绝对不沾！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一宗之主，这块儿肉却是非吃不可了！若不然，那便是看不上佳肴宗。毕竟，人家都拿拿手菜色来招呼了，你还矫情啥呀？
——公子昶还不准备因这点儿小事和佳肴宗交恶。
“徒儿孝心可嘉！”公子昶昧着良心赞了一句，努力稳住想要颤抖的右手，挟了那块儿比石璿还可恶的肉放入口中。
偏此时，张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叫他不好屏气就咽，只得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笑着赞道：“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香味浓远、入口即化。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