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陌有些动摇,卿云溪再次伸出手,将手中金印递出来,曲陌犹豫着从他手中接过金印,缓缓起身,他对他点点头,道:“你自己小心,千万不要再被掳去了。”
曲陌转身,猛地在他面前蹲下,转头示意他道:“上来,我背你,我们一起走,你也说了,这里灌木丛生,我就算带人来,都找不到你。”
“子玉不……”
卿云溪还想再劝劝他,被他一口打断,“你要是不跟我一起走,那我就不走了,反正没你来救我,他们也不会让我活多久,你自己考虑清楚,是跟我一块走,还是跟我一块在这儿等死。”
曲陌执拗起来,没人能动摇他,卿云溪轻叹一声,就算是自己给他讲道理,他都不一定会听,还是不费口舌了,他伸出一只手,“那……你扶我一把便好。”
这还差不多,曲陌起身去将人扶起来,卿云溪忍痛起身,左腿想必是伤到了骨头,看他咬牙忍痛的样子就知道伤得不轻,曲陌眼看着他额角渗出密密地汗珠,撑着他走了两步,见他实在疼得厉害,便道:“还是我背你吧,你的腿……”
卿云溪摇摇头,对他笑道:“没事,这点痛还是能忍得,只是你这样带着我,会慢很多,子玉,我看你……”
曲陌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勾住自己的肩膀,道:“别说了,我不会留下你的,没有你,我恐怕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你倚着点我,现在还早,天黑之前,我们肯定能赶回宣州,找到陛下他们。”
卿云溪颔首,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他身上,艰难地向前走,他走着走着,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这种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曲陌不解问道:“云溪,你笑什么?”
卿云溪收起笑意,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同为都内娇生的世家公子,我与子玉还能有共患难的一日,呵呵……子玉,往后我们可就是算至交了。”
曲陌撇撇嘴,“我们本来就是至交,要是非得这样才能算至交,那我情愿一辈子一个至交都没有,云溪你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份罪吧,你不怪我,我就……我就满足了。”
卿云溪看着他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子玉不论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我都不会怪你,何况这次,倘若不是我走错了路,便也不会让你我陷入窘境,我自己做错了事,更加不能责怪子玉了。”
曲陌看着他变得苍白的脸色,和不停冒着冷汗的额头,再次撇撇嘴,红了眼眶,“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听尹之的话,不该跟着陛下一起出来,要不然……”他吸了吸鼻子,“要不然也不会害你受伤,尹之说得对,我只会惹麻烦……”
卿云溪轻喘着抬手帮他擦擦眼泪,“子玉都及冠了,怎么还哭鼻子?我受伤又不怪你,何况,谁说子玉只会惹麻烦?”
卿云溪说着顿了顿道:“张公子已经证实了,那些人掳走你,是为了扰乱陛下的朝纲,就算你此次不跟着出来,在都内也未必能躲过这一劫,何况,你若是在都内,只怕我不知情,连来救你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他这么说,曲陌抬手摸了一把眼泪,“云溪你真不该来救我,我……我就会惹麻烦,那些人抓我都是为了给陛下惹麻烦,对不起……云溪……”
卿云溪对他露出笑意,“好了,别哭了,我都说不怪你,张公子也不会怪你,陛下与张公子都很担心你,我们赶紧回去,就没事了。”
曲陌抽泣了两声,哽咽着点点头,“那等我们回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补偿你,我以后呜呜……以后再也不会不听尹之的话了。”
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哭起来就没完,卿云溪点点头,“好,你乖乖的,不要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曲陌将呜咽声咽下去,郑重地点点头,“嗯!”
此时宣州城内……
搜剿完了整个州府,都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恐怕是陛下的前几次试探给了州府准备的机会,州府的动作也太快了,收拾的这么干净,张尹之让护都卫留下之后,回了客栈中。
宫犹翎让人请来了大夫,老大夫为小煜子把完脉,连连摇头,宫犹翎慌张问道:“他怎么样?”
老大夫轻叹一声,“小公子中了迷香……”
宫犹翎一听,正想舒一口气,老大夫接着道:“只是这迷香中的太重了,小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老夫就不知道。”
宫犹翎连忙追问,“太重了,是有多重?”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轻叹一声道:“老夫这么说吧,这迷香,一般人中了,少则也要昏迷十二个时辰,而小公子中的迷香,要重上百倍,重度的迷香,让小公子在昏厥中再次昏厥,要想醒过……恐怕不大可能了。”
宫犹翎一怔,看向站在一边的张尹之,又看了看小煜子,才将目光落在老大夫身上,“你的意思是说,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老大夫点点头,道:“对,与死人无异。”
难怪州府敢将人还回来,这样的小煜子,跟死无对证有什么区别?州府的善后做的果然好!
宫犹翎拍案而起,吓得老大夫一个哆嗦,张尹之赶紧上前道:“宁儿莫急。”随即将老大夫送出客栈,回来才对宫犹翎道:“陛下此次出宫不是为了去找避世神医吗?等找到神医,让他医治煜公公便是,当务之急是等卿公子将子玉带回来,子玉若是无事,便能指证这一切是州府所为,如此陛下才可了结此事。”
方才急昏了头,都忘了正事了,说起来,“大表哥追出去也有几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万一曲陌也出了事,可怎么办?”
张尹之蹙眉摇首,“眼下不知道卿公子往何处去了,我们只能在此等候,臣会派一些人去接应卿公子,至于子玉……”他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宫犹翎连连点头道:“好,那尹之哥哥,你多派些人去接应大表哥,我在这里守着小煜子就行了,小煜子一定要没事!”
“臣遵旨!”
张尹之刚带人出了宣州城,远远便看到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两人,慌忙下马迎了上去,“子玉!子玉你没事吧!”
一看尹之,曲陌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忍了又忍才没嚎啕大哭,他连连摇头,透着哭腔道:“我没事,云溪、云溪他……受伤了。”
张尹之方才就注意到了半倚在曲陌身上的人,脸色苍白的很,衣襟都被汗水浸湿了,赶紧上手去将人扶住,“卿大人,你何处受了伤?”
见到张尹之,卿云溪送了一口气,一放松下来,腿上的痛便越发的明显,他急喘着微微张口,不知想说什么,却在被张尹之扶住的一瞬,失去了知觉。
“云溪,云溪!云溪……”“卿大人,卿大人!”
肩上的猛地一重,曲陌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呜呜……云溪呜呜……尹之呜呜……都怪我不好呜呜……”
张尹之向身后的护都卫示意,将卿云溪扶过来,交到那些人手中,“把卿大人扶上马,赶紧去请大夫!”
将人交到护都卫手中,曲陌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怕卿云溪出事,亦或是内疚,抽泣着停不下,张尹之抱住他轻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卿大人不会有事的,你没事就好,怪我不好,害得你被人掳走,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可是曲家的三公子,传出叫人笑话。”
曲陌才不在乎别人笑不笑话,被张尹之扶上了马背,还在抹着眼泪,张尹之也拿他没辙,策马扬鞭,往城中客栈赶去。
宫犹翎在客栈中悬着心等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将张尹之等回来,不仅张尹之回来了,曲陌和大表哥都一起回来了,她长吁了一口气,赶紧迎出去,“尹之哥哥,曲陌没事吧!”
张尹之翻身下马,将人拉下来,曲陌哭了一路,现在这会儿一嗝一嗝地躲在他身后,他上前一步道:“子玉没事,只是卿大人的腿受了伤,臣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现在子玉已经回来了,陛下可以传令护都卫,拿下州府!”
宫犹翎点点头,“好,我这就派人传令!”
不到一会儿功夫,宫犹翎便将派人给护都卫传令之事办妥,那边的护都卫请来的大夫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将卿云溪送到客栈中的床榻上,大夫还是方才为小煜子看诊那位老大夫,老大夫这会儿已经知道找自己的人是什么人了,吓得哆哆嗦嗦的,时不时瞥一眼宫犹翎。
曲陌还躲在张尹之身后,红着一双眼睛,却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大夫撩开卿云溪的衣摆,将下裳撕了,轻轻碰了碰他的腿,长叹一声,摇摇头,“这……大人这伤……”
宫犹翎是个急性子,最见不得旁人这样磨磨蹭蹭地了,“他的伤怎么样?你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
老大夫吓得腿一软,跪在她面前,“草民医术不精,陛下赎罪!大人的伤草民恐怕无力回天。”
曲陌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下意识地揪住张尹之的衣袂,张尹之回首拍拍他的手,轻声安抚又快哭了的人,哄道:“没事的,没事的。”然后转身问那大夫,“伤势如何?”
大夫长叹一声摇摇头,起身后退两步,作揖道:“大人膝下腿骨骨折,若是能寻到善接骨的大夫,这腿还不至于会废,可若是……陛下,伤势不容耽搁,草民实在无能,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怎么办?怎么办?尹之呜呜……怎么办?”曲陌红着一双眼睛,使劲扯着他的衣袖摇。
宫犹翎也将目光投向了他,大表哥还这么年轻,这条腿若是废了,对他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尹之哥哥,怎么办?”
张尹之细想一番,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回都内,他道:“恐怕民间郎中想要医好不易,不如这样,陛下兵分三路,一路将煜公公、卿大人和子玉快马加鞭送回都内,让宫中御医医治,一路押解州府等人回都,然后再留些死士,暗中保护陛下,陛下与我赶往落花荡,请神医回宫。”
还好有尹之哥哥出主意,兵分三路,才能处处估计,宫犹翎颔首,应和道:“好,就这么办!”
按照张尹之所说,一路人马在后押解州府,死士暗中跟随宫犹翎、张尹之前往南极灯草岭落花荡请神医,另一路带着曲陌、小煜子和卿云溪回宫。
两辆马车快马加鞭,曲陌守在卿云溪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他从小到大,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过,若是云溪的左腿废了,就是打断自己的双腿,也弥补不了他,自宫中驶出,来宣州足足花了七日时间,现在快马加鞭回去,恐怕也要两三日。
不知马车驶了多久,曲陌伏在卿云溪身边睡着了,那老大夫给开了一剂止痛的外敷房子,腿上敷着药,察觉不出痛来,卿云溪不知昏迷了多久,才终于幽幽转醒,一醒来便一看到趴在自己手边的曲陌。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吓了他一跳,也将曲陌吓醒,曲陌抬起头来,双眼因哭得太久而肿起,卿云溪见他这幅模样,先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子玉你这是怎么了?”
双眼肿得他看眼前人看得不真切,听到卿云溪开口说话,他才意识到他是醒了,卿云溪见他迟迟不回答,又问道:“我们这是在马车上?要去哪里?”
看曲陌的样子,这回应该不是落在了那些人手中,他记得自己昏倒前看到了张尹之,现在难道是在回都内的路上?曲陌张口还没回答,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