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曲公子拉出来,小煜子不情不愿,宣州是个好地方,地大物博,是书香世家、文房四宝的盛产地,随处可见卖墨宝字画的,曲陌对画可谓执念,但凡遇到卖画的摊位便要停下来看看,顺口批评两句。
倒不是曲陌恃才傲物,实在是看过了沈郎君的画,加之他自身的身份,这些人的墨迹实在入不得他的眼如此一路走过来,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卖字画的摊位就已经对他避之不及了,好不容易有了生意上门,他过去插两句嘴,人家的生意黄了不说,还白白挨得一顿折辱。
小煜子跟在他身边提心吊胆,在都内,人家都认他是曲家小公子,做错了什么还有张公子护着,可这宣州就没人知道他是谁了,万一被记恨,一会儿来打击报复可就坏了,小煜子在心里头盘算了一番,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想护曲公子万全,悬!
他这边还在担心呢,曲陌那边又去找茬去了,只见前边的摊位上挂着一个大招牌,上边用豪气行楷书上了一行字“千金难求,曲陌真迹”。
竟在此处看到了自己的真迹,曲陌饶有兴趣的上前去,指着摊位前的画,问坐在摊位后的年轻公子,“公子,你说你这儿有曲陌的真迹?”
那位公子一见来了客人,起身作揖道:“小公子好,小公子可随便看看,这里的画都是曲陌曲公子的真迹,曲公子十四成名,华衣出水锦带当风,画作风姿无人能及,小生历经七年时间,才集齐这些画作,眼下家中有难,才不得不将曲公子真迹拿出来兜售与人,小生本是不舍的,唉……”
那公子说着,长叹一声,目露哀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过即便如此,曲陌也没有被他的几句马屁话冲昏头脑,此人衣冠楚楚,看来也算是富贵家中人,却再次骗人,且不说这些是不是真迹,单是一句“历经七年”便是谎言,十四成名,如今他曲陌也才十八,这余出来的三年,莫不是,他早在自己成名之前便开始收集自己的字画?
看曲公子没有拆人的台,小煜子也凑上去,看了看那些画,画上的花鸟鱼虫,的确算是栩栩如生,只是少了几分神韵,工笔到了,情感未到,想必是作画之人,不用心。
曲陌随手拿起一幅花鸟图,道:“据我所知,曲陌擅画人,我看公子这里的画作,多半都是景,公子怎么能收集到曲陌这么样的多的花鸟图?”
那公子愣了一愣,笑道:“是这样,曲公子擅画人,只是这人像,向来不是随意买卖的,这些花鸟图都是小生花了大价钱卖到的,正因为曲公子花鸟图甚少,才更是价值连城,小公子看似懂画,不妨买下一幅,收藏也好,这一幅花鸟图只收小公子百两银子。”
曲陌嗤笑一声,傲道:“我要是想要曲陌的画,随时都能让他画一幅,何必在你这儿来买?且不说这不是曲陌的画,就是是,你也不能出这样高的价钱,我看家中有难是假,肆意敛财才是真!”
哎呦,我的曲公子,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拆台了?这位好歹是您的仰慕者,这样做合适吗?
那位公子脸色一阵青红转换,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买画便罢了,何必来诋毁小生?曲公子的画千金难求,收你百两不算过分,何况,曲公子岂是你这种毛头小子所能企及的,让曲公子作画,痴人说梦!”
虽然被他文绉绉地骂了,但是曲陌却一点都不生气,一边骂自己,一边夸自己,如此有趣的事,等回了都内,定要好好说与云溪听,不过现下还是要同这位公子讲道理,曲陌道:“你倘若当真喜欢曲陌的画,便不该拿这些次品冒充,我说这些不是曲陌的画,可不是随口说说。”
对方自知理亏,却还不肯认输,强撑着道:“你说这不是曲公子的画,那你便好好说说,我倒要看看,你一个矛头小子,能说出什么所以然!”
小煜子也将目光投向了曲陌,想听听曲陌怎么说,“哼!”曲陌一只手拎起画轴,指着画道:“运笔笔法青涩,迟钝不连贯,上色单调,没有层次,曲陌作画,左右开弓,笔尖染墨,手指上色,你这幅画,虽然努力的模仿很像,但是比起曲陌的画,完全不及三分,曲陌的墨迹,是学了沈千待的运笔,豪拓不拖沓,你这幅画的墨迹,太磨叽了,还有这细处,曲陌喜画衣裳,细处处理尤为用心,你这幅画画的太浮躁,一看就不是出自曲陌之手。”
那位公子听得一愣一愣地,小煜子就差没拍手叫好了,那位公子脸色愈发不好,曲陌赶紧转折道:“不过,你定是很喜欢曲陌的画,学的已经有三分相似了,只是你运笔手法,与曲陌本就不同,且曲陌擅长画人,想必你是擅长花鸟画,不如好好画自己的花鸟,不该非得去学着曲陌的画法。”
那位公子听过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对曲陌躬身行礼,“多谢公子指点,公子果然对曲公子画作了解颇深,小生惭愧,曲公子画作千金难寻,小生有幸寻得,一直存在家中,今日在卖画,也并非了为了敛财,只是学了许久,想看看成效。”
曲陌尚未受过人此等大礼,赶紧将人扶起道:“你的花鸟画‘一笔一画夺造化,一花一叶移精神’,若不是挂着曲陌的招牌,其实买画之人应该会很多,我……嗯,你若是当真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幅曲陌的真迹。”
那位公子受宠若惊,“当真?”
曲陌咧嘴笑着郑重的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还骗你不成。”
那位公子目露为难之意,似是认真思考了一阵才道:“小生姓徐,单名一个为字,字青藤,不知道小公子如何称呼,小公子与曲公子是如何相识的?”
曲陌对着小煜子眨眨眼,大概是想胡编个名字糊弄这位公子,小煜子赶紧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曲陌想了一想,凑到那位公子跟前,悄声道:“我说了,可别吓着你。”
那位公子轻笑一声,作揖道:“请教尊姓大名,怎么吓到小生,公子莫不是江洋大盗不成?”
曲陌摆摆手,“那倒不是。”说着拉着徐青藤,凑到他耳边道:“我姓曲,名陌,字子玉。”
“什么!”徐青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小煜子及时出手将其拉住,险些直接摔了下去,曲陌幸灾乐祸道:“看,我就说吓着你了吧!这天下最了解曲陌的画的,除了我,没有旁人,不过像徐公子你这么喜欢曲陌画的,恐怕也难得一见。”
见着自己仰慕之人,徐青藤一时间忘了言语,还是小煜子连声唤着“徐公子”,才将人的魂唤回来,徐青藤被他的身份吓得都结巴了,“你你……你当当真是……是曲公子?”
曲陌颔首道:“你若是不信,给我笔墨,我现在就为你作画一幅,可好?”
徐青藤慌张应答,“信信信,曲公子当真愿意作画,那、那请曲公子当寒舍一坐可好?”
曲陌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道:“好!”
小煜子想说什么,曲陌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拉着他就直接跟着徐青藤走了画摊也不收,跟着徐青藤到了一处宅邸,小煜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跟着走了进去。
“两位公子请进,这里便是在下的宅邸。”曲陌前脚刚迈进去,小煜子便挨了一闷棍,曲陌回头,便立即有四五人从四面围上来。
出了客栈,宫犹翎跟张尹之走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见到曲陌和小煜子的影子,照理说,曲陌要是出来玩,这条街上各式各样的摊贩,自己和张尹之一路走来没停留,怎么就没见到他们?
走着走着,宫犹翎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尹之哥哥,是不是我们与他们走的是相反的路?客栈出来东西各通街,我一路往东走来,一直没见到人,说不定,小煜子和曲陌是往西走了。”
张尹之颔首道,“嗯,陛……言之有理,那臣……”
“那就算了吧!”宫犹翎抢着道:“我还从没有到过宣州,不妨我们一道在街道中逛逛,曲陌又不是小孩子,何况还有小煜子跟着呢,小煜子武功好得很,尹之哥哥你就不必担心了。”
张尹之心下虽还不放心,但是陛下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说不是,只好颔首道是,宫犹翎拉着他的衣袂,兴高采烈的往前走去,“尹之哥哥又忘了,叫我宁儿,还有别称臣,这里又没有外人。”
尹之被她拽着衣袂不敢收回衣袖,只好应声,“是,臣……我明白了,陛……宁儿这街上鱼龙混杂,凭我的武功,只怕保护不好陛……宁儿你,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客栈,等子玉他们回来吧。”
宫犹翎好不容易不出来撒欢儿,怎么能在客栈虚度光阴?“尹之哥哥你就放心吧,小煜子说了,他安排了好多人在暗中保护,再说了,这街上又没人知道我是谁,没人会对我不利的,你就把我宁儿,不用担心!”
陛下虽然这么说,不担心是假的,陛下出宫,虽是微服,却也是明着走的,万一被歹人盯上,岂不是坏了,只是陛下兴致好,他也不敢扫兴,只好跟着陛下一道,被她拉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