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执事之事解决之后,早朝依旧,三部位置空缺下来,虽中间卿云溪多次向她推荐世家公子,但是翦哥哥说过,最好是用寒门学子,以便结党营私,最终宫犹翎也没给任何人官位。
此事了解后,朝堂一时间安静很多,上折子的大人还是那么几个,有事说的大人还是没有几个,每日的早朝就像是去御花园赏花,走一遍过场,张尹之也只是每天请安告退,两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起色。
宫犹翎让宫仕在御花园中重新扎了个秋千,为了防止叶悲秋玩秋千时失足落水,这次的秋千没敢扎在原先的天莲池旁,而是扎在了御花园中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原本放着一盆一人高的栀子树,盆比政事殿中的桌案还大,叶悲秋喜欢用花枝簪发,头一次见他,他用的便是栀子,她便让人把那盆栀子送到了流清殿去,每天都要来一遍御花园,看他玩秋千。
美人是美人,惊艳是惊艳,每天这么来来回回的看他,也会审美疲劳的。
宫犹翎撑着脑袋坐在旁边一棵歪脖子树上,说是这棵歪脖子树是由花匠专门侍弄了许久才弄出来的,这位置正好坐人,半个月的时间,叶悲秋已经习惯了陛下这样看着自己玩,行过礼之后,他坐在了秋千上。
自从秋千扎在这里之后,他就没敢站着玩秋千,生怕一个不小心挂到树上下不来,他坐在秋千上,手中还拿着一只箫,却没有吹奏。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做了一炷香的时辰后,宫犹翎终于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指指他手中的箫,问道:“你会奏箫?会奏什么曲子?”
叶悲秋摇摇头,深秋之后,木樨花谢,御花园中就只剩下几朵绿菊迎风摇摆,他微微仰首,勾唇巧笑,宫犹翎疑惑道:“不会奏箫,为什么要拿着一支箫?”
叶悲秋似是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臣看史书中提到,王朝乾倾君时期,有位娘娘,曾因在御花园中秋千上手握竹箫,被乾倾君见到,从而心生爱意,自此宠冠六宫,母仪天下,那位娘娘便是青史留名的谌诗太后。”
他说话时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竹箫上,抬手指腹轻轻摩挲过箫体,声如秋风,贯耳而过,“后世称宫中人,手握竹箫,而掌六宫大权,臣……不会奏箫。”
宫犹翎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想掌权六宫?可是后宫之主是太后,就算是我,也不能给你这个权利。”
叶悲秋却摇摇头,起身走到她面前,“臣不想掌权,所以,臣不会奏箫,臣只是忽然想到这个故事,说与陛下听。“
歪脖子树的位置太高,他走到她面前时只能仰首看着她,美人就是美人,怎么看这是美的,宫犹翎越发觉得将他留在宫中是暴殄天物,他抬手,将手中的竹箫呈到她面前,“这是臣闲暇之时亲手削制,赠与陛下,多谢陛下……”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秋千,“赐臣秋千。”
宫犹翎受宠若惊,从他手中接过竹箫,摸了摸道:“送给我?你亲手做的?”
竹箫上还刻着一句诗,她仔细看了看,将箫体上刻着的小楷诗句念出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叶悲秋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笑意,他的一袭霞色衣裳,总将他的绝美面容衬得愈发柔和温润,他缓声接道:“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宫犹翎听着,情不自禁地跟着他重复,“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她目光走神,心想道,面前的人,怎么就不能是张尹之呢?
叶悲秋看着走神陛下,如山间潺潺流水,溪中伶仃细泉般超脱于世的声音,缓缓道:“陛下思慕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得于飞,所以沦亡。”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得于飞,所以沦亡……”她猛地回过神来,颔首看向面前的人,张尹之仰首看着他,对她张开双手,“陛下,此处危险,先下来吧。”
她愣了一会儿,只一会儿,张开双手扑下去,张尹之将她稳稳接住,“陛下,小心。”
她咧嘴傻笑,“尹之哥哥,我不是说过,唤我宁儿吗?”
张尹之却目露诧异,“陛下说什么?”
她一眨眼,眼前的脸忽然换成了叶悲秋那张出尘绝艳的容颜,她猛地将人推开,后退两步,“你你你……”
叶悲秋秋波逆转,轻笑一声,“陛下将我看做了谁?”
宫犹翎涨红了脸,又没醉,竟然还能看错了人,她转身轻咳一声,“咳咳……朕还有政事要处理,你、你在这儿玩秋千吧!朕先走了!”
叶悲秋并不阻拦,颔首行礼,浅笑轻声道:“恭送陛下。”
好一句“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宫犹翎看着手中的竹箫,如果送箫之人是张尹之该多好!
她一路走回政事殿,中间有宫仕来通报什么,她含含糊糊地应和了一番,走进政事殿中时,却看见玉案边等着一个人。
等了一月有余总算是将他等回来了,宫犹翎看清他的瞬间,还没等他开口,一个箭步冲上去,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小煜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朕就当你死了!”
小煜子没料到自己一回来就会耳朵遭殃,被陛下提着耳朵还得跪下请安,“参见陛下,陛下,奴才回来的不晚啊,您可是给了奴才两个月的时间,边疆南极甚远,奴才只花了一个月,您就饶了奴才的耳朵吧!”
宫犹翎看他龇牙咧嘴,决定先放他一马,松开手道:“小煜子你可算回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朕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太后欺负尹之哥哥,三部执事结党营私,谋害南宫将军,大表哥非要让我用世家子弟做官,张尹之每天来见我一面就走,你要是再晚一点回来,说不定就见不到我了……”
小煜子瞠目结舌,虽然陛下说得他没怎么听懂,不过大概意思他是明白了,就是自己不在陛下的日子不逍遥,他陪着笑脸道:“陛下,奴才这不是回来了嘛,以后有奴才在陛下就不会辛苦了!”
宫犹翎吐完苦水才想起来,让他离宫去做的要事,“对了,大夫呢?赶紧请去华阳白屋让他给阿离治病。”
小煜子闻言,面露难色,跪着后退两步,捂住自己的耳朵,“陛下,人奴才、奴才是见着了,但是没请回来。”
“什么!”宫犹翎乍呼出声,想去揪他的耳朵无从下手,就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人都见着了,你不请回来,是打算让朕亲自去请吗?”
小煜子哀叹一声,苦着脸,撇撇嘴点点头,“人神医说了,落花荡的三不医不能破,虽有书信在,但是陛下要是真想让他到都内来,除非亲自去请。”
宫犹翎指着委屈地跪在地上装可怜的人,“你傻啊!你都千里迢迢跑去了,他不跟你走,你不会把人绑回来吗?”
小煜子一听更委屈了,“落花荡里有高手,奴才带的人不够,再说了,他不愿意医治殿下,就算绑回来,也没用啊!”
“你怎么这么笨!把人绑回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听话,那现在怎么办?”宫犹翎来来回回的踱步,饶了好一会儿,小煜子的头都快绕晕了。
“陛、陛下,依奴才之见,不妨陛下就亲自去请他吧,正好趁机出宫去玩,陛下不是最喜欢偷偷出宫嘛,这回还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又能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是仁德之君,且让太后娘娘无立场阻止。”
“不行!”宫犹翎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小煜子大吃一惊,“陛陛陛……陛下,您说什么?”
宫犹翎绕到玉案后去坐下,双手撑着脑袋道:“我现在不能出宫!”
好不容易才将张尹之留在身边,现在这样每日见一面,想日久生情都已经是毫无进展了,她要是再出宫一个多月,回来后,和张尹之之间就跟疏远了,她可不能做这么得不偿失的事,实在不行,就让阿离痴傻一辈子算了,他如今这样,也挺好的,活得无忧无虑。
小煜子悄声问道:“为何不能?难道是太后娘娘,可陛下不是……”
她道:“朕就等着你回来,帮朕想法子亲近张尹之呢,你现在要朕出宫去找什么神医,你是何居心?”
小煜子闻言,拍拍膝盖爬起来,“陛下,这是好机会呀!”
宫犹翎乜斜他一眼,听他道:“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带着张公子一起去,这在宫中,陛下是君,张公子是臣,君臣有别,张公子与陛下之间就有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可若是到了宫外,陛下就是寻常女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宫犹翎恍然大悟,朝小煜子伸出一只手,小煜子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陛下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脑袋上,拍拍道:“好你个小煜子,真聪明!这次算你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就去内侍处直接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