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昭弟声音适当响起，“这都是龙姑娘赏的，应当多与身边姐妹讲讲这恩情，知道吗？”
小宫女们虽不明白苍昭弟此话的意思，但也纷纷领命去了。
其中有个小宫女跑到殿外，便迫不及待将盒子打开，跟着惊呼一声，竟是一块极为精巧的玛瑙手串。
“太子对你，可真是费心了。”
“可惜龙吟福薄，也望太子能早些看到这些转手的东西，明白我心意。”
龙吟转身进内殿，苍昭弟看出她烦闷，便也没再打扰。
龙吟因为太子的事糟心，一事垒一事，反而将之前滚滚跑出去的事给忘了，她之前担心小家伙野性难驯伤了哪路宫妃，中午便请公主搬了指令，让人多担待。
但结果证明，龙吟的担忧完全的多余的，小家伙出了御医院后直接奔往瑞王府，它翻越墙头感到书阁时，苍越来正在绘一副水墨丹青。
他抬头看见窗台一团雪白，未动，小家伙干脆躺在窗边晒太阳。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到画上，跃然纸上的女子粉衣广袖若仙，她精致的连衣角勾勒的茶花花纹都清晰可见，偏偏灵巧的飞天鬓下，没有眉眼。
苍越来似乎也没有为她添置的意思，将她脚下最后一朵落地血红茶花绘出后，便搁笔再没动过。
玉猫从窗台站起抖毛时，正巧外头的小厮来通传，说竹青染大人到了。
许久不见的人，今日竟主动登门。
苍越来命小厮将花卷收好，起身前往前厅。
他进屋时，竹青染已经在熟门熟路为自己沏茶。
上等的银针盛在剔透是琉璃杯中，被开水冲泡瞬间如云翻滚，弹指间舒展的茶叶缓缓沉向杯底，复又升起，如此三升三落，已然成趣。
竹青染似乎也特意为此而来，随手把玩着精巧的琉璃杯，听见脚步声，方才抬眼向苍越来看来。
“王爷。”
“哪里得来这珍惜的茶具。”
“不过是些小玩意，属下知道王爷喜茶，便借花献佛了。”
苍越来入座，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水有些烫人，但味道却浑厚齿颊留香。
他悠然品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看向竹青染，“你来这，不单单是为了送这东西吧。”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是关于云羲王妃的。”
云羲这两个字是瑞王府的禁忌，偏偏被他风轻云淡的说出来，苍越来抓着茶杯的手指一紧，又缓缓松开。
“敢提她的人，多半都死绝了。”
竹青染却似乎没有听懂他要挟，继续不咸不淡陈述道：“现在街上有人故意散布消息，真假参半，估计不出两日，便要传遍整个帝都，属下仔细想来，应是有人要中伤王爷您，不过不知，您最近开罪了谁。”
他斜眼瞧他，平日看着清风霁月的人，目光深沉，此刻看来竟有些慑人。
竹青染却未动，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半晌，倒是苍越来扣了扣桌面，敛了气势开口，“笼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闭着眼睛我也想得出。”
“属下已经将此事压下了，但若是有人有心探听的话，知道消息并不难。”
“我要的不是散布谣言的人，而是他散布给谁听。”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最新消息称，谣言最初来自花楼……至于这人么，还需要抽丝剥茧慢慢来。”
苍越来垂眸神色莫变，“青染，我从没有问过你的来历出身，但以后你做事最好谨慎些，不要让我再误会，有些事，你碰不得。”
“竹青染不会害王爷。”
“你有治国之才，为何偏偏投靠我的身边，借着云羲的事，你大可向那野心勃勃的皇子示好。”
“皇子即位毫无趣味波澜，倒是兄弟相争，才能体现出我谋士的作用。”
“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我这副身子，是活不长久了，故而总想在临走前留下点什么……”片刻又低低一笑，“若我助王爷得天下，王爷可要命史官将我写的正派些。”
苍越来不禁重新打量他，不过是个清瘦弱不胜衣的书生，偏偏有翻手云覆手雨的缜密才智，他想他和自己还是有些相像的，否则当年也不会救下他。
一样的看似清心寡欲，来掩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不是谋权篡位，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所以你不必担心自己身后名声。”
“谢王爷。”
“我相信，或许将死之人对权利没有欲望，但以后，你不准再擅作主张。”
竹青染笑而不答，“属下告退。”
天色渐晚，苍昭弟大概是为了安抚龙吟，昨日应了龙吟的事，今天就差人去办，当天下午暮霭四合时，绿水便被接到了凌飞宫。
宫里不比府上，龙吟连和绿水交代的时间都没有，便被苍昭弟唤去一起用晚膳。
殿内烛火通明，由于一天的心累加之宫中晚膳的精巧程度，龙吟吃了平日里两顿还多的饭食，着实把苍昭弟吓了一跳。
“你这么能吃，我怕我以后养不起你。”苍昭弟打趣，却主动为龙吟布了一道菜。
旁边的宫女见了，正要说着不合乎礼数，便被身边年长的抬手制止。
苍昭弟未理会两人，依然与龙吟说笑。
这份重视，令龙吟顿时觉得愧疚。
“臣女失礼了。”赶忙坐正身子，一本正经理了理衣摆：“这……可能平日里尚书府的厨子没这份手艺。”她是担心太子那种无底线之徒夜闯自己闺房，所以才逼迫自己多用写膳食，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种事，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盘算。
口是心非，龙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自责，自己现在已经能将这种深宫手段，运用纯熟了。
龙吟正在出神，而苍昭弟一句话便打断了她所有的思路。
“龙吟，前几日有因为太傅提议，宫中皇子要提前入国子监，所以明天，你可能要面见一下太傅等人，那帮迂腐的老头不好应付，你今天好好歇息吧，明早我让人把书给你送去。”
“明天？”怎么会这么早。
“虽然时间有提前，但你放心，跟在我身边没什么事的，你只要像寻常一般，与我说说书，聊聊天即可。”
龙吟微笑，表面颔首答应，心中却叫苦不迭。
公主说的轻巧，但自己若真的陪她不学无术，皇上贵妃不会怪她，反而会问罪自己。
搞不好连向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她摸了摸自己泛凉的脖颈，“公主你听说过一种木刻书吗？”
“我从小就不爱这些文墨，你若问我浩岚剑该怎么使，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对。”
苍昭弟一向喜欢习武的，偏偏又吃不得皮肉之苦，所以只得研究兵刃。
这事若是搁在旁的公主身上，铁钉要笑话好高骛远又不付出实际，但偏偏是苍昭弟。
似乎，也只能是她。
为了应付明天一早的文墨笔试，龙吟当天晚上早早就歇下，晚上本梦半醒的时候，隐约觉得滚滚跑了回来，蜷缩在自己床头，可第二天一睁眼，枕边却是空荡荡冰冷一片。
是自己错觉了？
没有时间想旁的，她即将面对，是各路夫子的轮番发问，仔细琢磨一番，龙吟特意让绿水给自己挽了个双丫鬓，青丝两边配上精巧的簪花，既乖巧也不会过于简朴。
这中规中矩的模样，应当是老学究么喜欢的。
绿水为龙吟整理衣摆的时候，龙吟举目眺望窗外，苍昭弟寝宫院子有一棵柿子树，树冠如盖，即便在没有抽枝长叶的季节，依然能投下大片阴影。
人家女孩喜欢绘画刺绣，桃花杏花，苍昭弟性格独行独立，但她没料想到独立成这般。
宫中要什么珍馐没有？她却在自己院子栽了棵柿子……也是性情中人。
“小姐。”绿水见龙吟还有心思出神，忍不住开口道：“奴婢没想到您入了宫，还要经过一番考试，老爷那头一直以为是直接伴读呢，奴婢出来的时候，老爷再三嘱咐，您一定要通过。”
龙吟扬了扬眉梢，她知道龙尚书的话一定不会如此简单，可能恩威参半，绿水这丫头是有心护着自己的，可心眼实在，嘴笨了些。
她也不揭穿，只“嗯”了一声。
“小姐要喝茶吗？”
“好。”
表面看似云淡风轻，但实际上，想想那些文言文，想想那些晦涩的词语，一阵忍不住的头痛。
想想苍昭弟能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当即叹了一口气，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干嘛不让她穿越成个公主活着妃子什么的，那样一来，日子可要好过的多。
可是她偏偏穿成了尚书府的嫡女，还是个不受宠的嫡女。
想到这里，命苦二字再次爬上的她的心头。
因为紧张，她起来时辰比较早，夫子学究等都没到，似是觉得屋里的空气有些闷了，龙吟随手拿了一本看着很厉害的书本走了出去。
之所以认为“厉害”是因为上面的字她完全看不懂，不料刚一出门便碰到了绿水。
“小姐，您干嘛去？奴婢刚给您准备好明月珠耳坠，和您这碧青色衣裳很配的。”
“不用了，我刚才自己都打理完了。”
绿水瞥了一眼龙吟耳垂，明明什么都没带。
“小姐！”气的跺脚，却无可奈何，“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书。”
她有些得意晃了晃，“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也有两分气势了？”
“绿水虽然不识字，但好歹也知道您手中的是木匠手册，那上面有印记呢，您这是要干什么。”
龙吟愣了愣，尴尬摸了摸耳后，“我不是，博学多问吗，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