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耶稣的童年》
在《内陆深处》之后紧接着阅读《耶稣的童年》,真是一次诡异的下意识选择:从暮气沉沉跳入混沌初开。特别是被告知《耶稣的童年》为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最新作品后,又确认《内陆深处》是库切的早期作品后,惊讶难以用语言言说。
母题是相关的,都是家庭成员紧张关系的破解方式。
居住在内陆深处的老处女玛格达因为跟父亲之间不可调和的紧张关系,其破解的方式是一枪打死跋扈的父亲从而将自己陷入糟糕如乱麻的生活当中无法自拔。阴郁、黑暗是《内陆深处》的底色,我读完《内陆深处》仔细端详过扉页上库切的照片,虽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毋庸置疑,《内陆深处》的格调是与照片上的库切搭调的。
当你在作家的帮助下,随着小说的情节一点点地拆除作家预设在人物外部和内部的壁垒,作为阅读者的你,同时会觉得自己生活中的种种壁垒也会随之拆除一小点、一会儿,从而获得身心愉悦,我家老人说那叫“借他人酒杯里的酒浇自己心里的块垒”。库切就是这样一位作家,我锲而不舍地一本接一本地读他的小说,获得的就是这种审美愉悦——因着库切的作品,将自己心里的硬痂软化一小点、一小会儿。
不过,愉悦总是在阅读后才能获得,库切的小说,在阅读的过程中一定是让你觉得晦涩得叫人抓耳挠腮的。在有过几部库切小说的阅读经验后,我带着这样的心理准备阅读《耶稣的童年》,没有想到,库切发表于2011年的这部作品,运笔平易近人不说,晓畅的故事情节带给我们的,却是另外一种不明就里。
难民西蒙与失去父母的大卫同船来到某座讲西班牙语的城市,善良的西蒙要为大卫找到父母,很快,西蒙认定那个在庄园里挥动着网球拍的女子伊妮丝就是大卫的母亲,就让出自己好不容易从安置中心申请到的房子让伊妮丝带着大卫生活,自己则在干活的码头将就着挨过一夜又一夜。不过,西蒙总是牵挂着大卫,除了将扛大包挣得的一点银两补贴给伊妮丝“母子”外,还渗透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于是,这三个读者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形成了家庭成员的紧张关系。后来,因为大卫不肯就范于学校的正规教育,这个家庭与政府之间有了更大的冲突,家庭的紧张关系才淡出,三个人为逃脱政府的不依不饶而粘合成一体蜷缩进一辆小车奔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小说在这里戛然而止。根据《耶稣的童年》给定的阅读提示,这个家庭一旦安定后,家庭紧张关系还会升级,那是后话。我现在想要解决的,也就是文章标题提出的问题。
西蒙凭什么认定伊妮丝是大卫的生母?
伊妮丝明知道大卫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不做任何争辩地以养护大卫作为自己生活的唯一任务,并那般决绝地抵制西蒙对他们母子生活的渗透?
库切为什么要让大卫这个没有来处的孩子表现得那般异端?这与书名“耶稣的童年”有什么关联?或者,整本小说都没有提及宗教信仰问题却取了一个“耶稣的童年”的书名,是用大卫的异端暗示着什么?
我的成长岁月里只能阅读中国小说。深受话本影响的中国小说特别注重故事的因和果,在那样的小说里浸淫久了,我曾经很不习惯《耶稣的童年》这样没有结局的小说,并以为,这样的小说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奇怪的是,看似文不对题的《耶稣的童年》久久盘桓在我的脑子里让我不得不思考:为什么?
原来,高级的小说是带领读者脑筋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