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曼·莱布雷西特《名字之歌》
上卷 彼岸
本卷所涉读物,多为世界顶级作家的作品。我在寂寞的阅读中,享受到了心灵独特的喜悦。
英国人纽曼·莱布雷西特在彼邦的古典音乐界非常出名并出名很早。我知道他,是因为一本书名翻译得非常惊悚的书《谁杀了古典音乐》。我不喜欢老莱拆墙式的批评。当古典音乐被各种因素挤压得不得不奋力喘息时,它需要温柔地堆垛,而不是辛辣的拆墙。
不过,老莱的古典音乐修养的确令人叹为观止。不读他的乐评只读这一本《名字之歌》都能让人信服。第24页,老莱用文字描述他听到的巴赫的《G小调小提琴奏鸣曲》时,犹音在耳;第82页老莱通过马丁告诉读者听到戴维多演奏的勃拉姆斯《G大调第一小提琴奏鸣曲》是个什么品质的现场,没有对作品的理解和对小提琴演奏微到毫末的控制难度的透彻了解,是断然写不到老莱那么到位的。
但是,渗透在《名字之歌》字里行间的精妙乐评,不是我阅读《名字之歌》的原因。我读老莱在50岁以后突发奇想创作的第一部小说,是对“名字之歌”充满了好奇。名字之歌?
半本《名字之歌》以后,答案来了。“二战”期间,从波兰逃亡到英国的犹太人为怀念被纳粹滥杀的亲人,先是将亲人的名字缝在随身衣物里,后来,害怕纳粹将他们满是虱子的衣物扔进火里从而使他们死于非命的亲人烟消云散,就将他们的名字编进歌谣里在晨祷或者晚祷的时候吟唱。随着纳粹越来越凶残,在伦敦的褶皱里活着的犹太人晨祷和晚祷所需的时间越来越长……多么沉重的一个话题,那么,作为一个极有天赋的小提琴演奏家,小说的主角戴维德在这样的背景下与舞台乃至名扬天下的机会失之交臂,其中的原因应该也是极为沉重的吧?就像那部荣获奥斯卡大奖的影片《钢琴家》所呈现的那样。但,不是。
马丁的父亲西蒙兹先生是眼光如鹰隼般尖锐的古典音乐经纪人,他一眼就看到了没有了家如弃儿一样的戴维德所拥有的异禀,把戴维德收容在家里,给他延请最好的老师,为他买一把瓜达尼尼古琴,为他搭建战争期间难能可贵的舞台……可是,一场辉煌的演出就要开始的时候,戴维德却失踪了。戴维德为什么失踪?老莱的小说让这个谜底延至近半个世纪后才揭晓,读者在快抵达小说结尾时猜测着谜底,以为是戴维德留在波兰的父母及妹妹们发生了更大的意外以致戴维德伤心过度把自己隐匿了起来。读者阅读到最后才获知了一个存世半个世纪才大白天下的谜案,留在波兰的戴维德的父母及妹妹果然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惨死在纳粹的辣手下,但那不是促使戴维德逃离西蒙兹先生的主要原因。老莱说,表面上是伦敦犹太街区抱成紧密一团的犹太人以不能忘却的记忆为由羁绊住了戴维德登上荣耀舞台的脚步,实际上,是戴维德自己恐惧舞台。什么?让马丁的母亲发疯、让西蒙兹经纪公司垮台、让西蒙兹先生过早离世等这些可算是人间重大悲剧产生的原因,竟然是戴维德的心理暗疾!我真不能接受老莱给我们的戴维德失踪的理由,它与小说篇名《名字之歌》的由来形成了轻与重的极大反差:一面是流亡在英国的犹太人用这种泣鬼神的方式留住逝去的亲人,一方面只是因为心理抗压能力不够而让一个家庭分崩离析。这种反差让我感觉明明已经看完了《名字之歌》,却始终不相信结局就是书里给出的。至于半个世纪以后马丁通过小男孩皮特那独一无二的拉琴方式找到戴维德并成功游说他重新登台,戴维德制造假车祸再度逃脱这样的终极结局,已经不能让我惊诧了,因为相对于“二战”中波兰犹太人流离失所、生命需要“名字之歌”让人记住的史实,什么样的失去都是我们能够承受的“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