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复的仪式后,穆清雨便被簇拥着移步回了凤台宫,入目是满眼的红,大红色的帷帐,红色的喜烛雕着金龙凤,烛焰微摇,影影煌煌。
她端坐在榻上,微微移开了挡面的羽扇,榻上放了一双鸳鸯龙凤枕,枕下是一床金红色的衾被,是用上好的绸子缝制的。
衾被之上,撒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瞧着这些物什,她面上起了红雾,这洞房花烛也太像那么回事了!穆清雨从前一直期盼着能和常珝有个盛大的婚礼,然后有个像样的洞房花烛夜……
然她现在有了身子,细思起来又有些不圆满……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只听春桃笑盈盈的声音道:“皇上,您来啦。”
紧接着是常珝的声音,那声音含了醉意,低沉悦耳。
“嗯,今日辛劳,俗礼可免,你下去歇着吧。”
不让春桃伺候着喝合衾酒么?!就剩他俩了么?
饶是老夫老妻坦诚相见好多回还有了娃,穆清雨也还是不自觉紧张起来,她手心攥着大红锦被,微微出了细汗。
一低眸,便见一双烫金云靴出现在她眼皮儿底下。
常珝勾唇,轻轻移开了她面前的羽扇。
灯影摇曳下,穆清雨穿着大红的喜服,肩上披着绯红色的纱。就着偶尔吹进的微风飘飘荡荡。
一双眸子微微抬起,水光蒙蒙,令他心中微动。
穆清雨被他瞧得有些羞赧,又有些发毛,常珝这样瞧着她,就像瞧一个没见过的姑娘一样。
她微启朱唇:“三郎,您瞧什么呢?”
“瞧你。”他缓声道。
“我有什么好瞧的……”穆清雨眼中含了笑,垂眸道:“我现在有了身子,身材臃肿,定是难看死了。”
“沅卿这样,美极了。”常珝轻笑,拉了下袍坐在榻上,而后靠近她勾唇低语:“什么都不穿,更美。”
她瞬间羞红了脸,推了他一把,而后向后挪了挪,别过头盯着床帏道:“还没喝合衾酒呢,快喝吧。”
常珝挽袖拿了案上的琉璃鸳鸯壶,壶中盛着绛紫色的葡萄汁,映着烛光,散出诱人的光晕。
他将那葡萄汁倒在两个透明的桃花盏中,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温言道:“鲜于掌膳特意为你做的,朕昨日去尝了尝,你应该会欢喜这味道。”
桃花盏中一碗葡萄果汁,酸酸甜甜,清新中蕴藏了圆润的口感。穆清雨举袖绕过他的袖,深衣大袖相互重叠,他们便共同抿唇饮下了这杯葡萄汁。
她咂了下嘴:“要是葡萄酒就好了。”
常珝顿了顿:“……的确。”
他二人同榻而坐,常珝宽了外衣,只露出一件用月白色的线绣着青龙的中衣来。
而后便揽着她静静地仰面躺到了榻上,并未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她微微愣了下,自个儿这外衣还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他这就揽着她准备入睡了?
穆清雨微微别过头,偷瞄了常珝一眼,只见他白皙的面上透着微红,似是努力克制什么。
她不禁莞尔,心想他怕是顾忌她的身子,才匆匆躺下的。
穆清雨微微侧过身,趴在他身上,用手肘支着他的胸膛笑着道:“三郎?”
常珝睁开眼,身子有些僵直道:“嗯?”
他方才在外头饮了酒,衣襟处染了酒意,穆清雨抵着他,他那声“嗯?”便显得低沉喑哑,异常撩人。
她面色潮红的要了个承诺:“常珝,许我一辈子吧。”
常珝轻抚着她的面颊:“朕不许,你这皇后,朕要与你许上三上三世。”
她半阖着眼,环抱上他的腰:“好,许你三生三世。”
室内温度渐升,处处含了暖意。
番外:生子记。
转眼已至十月下旬,晴云秋月、金风飒飒。
为了能与满朝文武有个交待,常珝在璟王家的小女儿满半岁后便约见了璟王谈了他当初造反一事。
璟王性格爽直,主动请缨举家去南浔做钦差大臣解当地的冻灾之患。常珝特颁其免死金牌,还在宫内办了对璟王的送别宴。
璟王走后,宫内一下冷清了不少。平日里还有枕月带着她家的念念,杏芙携着她家齐官儿来来找穆清雨玩。
如今枕月跟着璟王去了南浔,杏芙又被诊出怀了孕,穆清雨现在实在是无聊至极。
她不禁有些怀念从前大家伙一起玩手游的日子。
好似自那次宫廷之变,常珝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后宫内原来的嫔妃连着胡贵妃都在一夜间消失了,现在这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人。
大臣们也多次上折子,要常珝纳新妃,选秀女,皆被他无视,他甚至还颁了圣旨,说这后宫中从此只有一个皇后,再无其他嫔妃。
这是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做到了实处,饶是穆清雨早知道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当日在凤台宫内闻此消息,心里也还是感动的。
她本没奢求这些,但他却做到了。一个帝王,能做到此处,委实不易。
十二月中,腊梅怒放、片地风霜。
已至傍晚,提着宫灯的婢子自廊内娉娉婷婷地穿梭而过,星星点点,似萤火闪烁。
春桃自膳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圆子,用白瓷碗盛了。清清亮亮的汤中飘着洁白如玉的圆子,似一个个胖娃娃,又像河蚌中个个儿珠圆玉润的珍珠。
穆清雨舀起一个吃了一口甜香软糯的香味口齿留香,春桃笑盈盈:“好吃吗娘娘?”
穆清雨点头:“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她把碗往前推了推:“我也吃不完,你和我一起用吧。”
春桃笑嘻嘻地摆摆手,拿起铜壶为她倒了杯雪梨汤:“那可不行,这是皇上今儿特地去膳房跟着鲜于掌膳一块搓的陷,一个一个捏出来的,还是娘娘自个儿慢慢享用吧。”
穆清雨咬了一口圆子,眨了眨眼:“皇上包的?”
春桃点头笑道:“可不是。”
春桃去拿了件白狐绒的貂裘,披到穆清雨身上:“娘娘身子越来越重,太医也说就这两日了,天气冷,娘娘莫要冻着。”
穆清雨拉了拉貂裘。腹中便胎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十分应景的来了一记“射门踢”。
穆清雨条件反射地将双手放在肚子上,右手食指轻轻戳戳肚皮,佯装生气道:“你这小东西,又在踢我。”
春桃嘿嘿笑道“娘娘,小皇子又调皮了呢。奴婢觉得娘娘这胎肯定是位小皇子,您瞧他力气多大啊,每次都踢出好大一个包!”
冬日暖阳,当初在狗洞的那只小白猫儿,现在也长成了一只大猫,且被穆清雨取名为小白。它因见证了他俩的重逢,如今更是升了一级,还由司造司专门定制了一个皇家御猫小金牌儿,挂到它的脖子上。
平日里无事时,这猫儿便在房檐上走来走去,就着薄薄的日光展开四爪伸着懒腰。
有时跳到凤台宫弄的房梁上,静静地审视着宫内来回走动的人。
然这两日这猫儿越发猖狂,一次穆清雨有时和常珝同塌而眠时,忽的感觉床帏大颤,一睁眼,发现这猫儿卧在了床帏的梁上。
还有一次,她睡得正酣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这猫踩着常珝的脸蹦来蹦去,百米赛跑。
常珝也醒了,闻之扶额,堪堪起身将这猫儿轰了出去。
穆清雨道:“我看小白这两日跑来跑去,很不安分。尤其夜里,像个夜行侠一样。它莫不是有什么事?”
常珝轻轻笑道:“它能有什么事?定是宫里头逗它的人太多,它白天又睡又吃,晚上自然精神。”
穆清雨“哦。”了一声,托着腮打了个哈欠,这一打不要紧,下腹忽的就一阵阵痛。
常珝惊道:“怎么了?是要生了么?”
她想说话,却提不起力气来,只有扯着常珝的袖子勉力点了点头,而后扯出一丝微笑来:“你也莫慌。”
常珝这厢却忙翻身下榻,随手披了件外衣便赤着脚奔到殿前推开殿门,对着值夜的三七道:“快传刘婆和太医!皇后要生了!”
春桃自外间也披衣赶来,招呼着整个凤台宫都忙了起来。
一时间凤台宫内的灯纷纷燃起,陷入了一场忙碌中。因她快临盆。刘婆和太医们这几日便日日守在偏殿。刘婆得了消息,便马上吩咐下人烧了水。净了手便入了殿中。
一波波剧痛袭来,穆清雨疼的不行,只咬的嘴唇发白。
怕她咬到舌头,刘婆拿了巾子叫她含住,而后温言安慰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这孩子胎位正,绝对能顺顺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