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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甄玉瑾脸上同样死灰一片她整个人恍恍惚惚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只知无意识地问道:“死了?”

“嗯……”荷惜的回答里带着哭腔饶是她在宫中多年经验丰富这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甄玉瑾扶着额头情不自禁地倒退两步荷惜忙搀住她惶然道:“娘娘,您别晕哪!”

甄玉瑾定了定神,甩开侍女的手重新走到篮子旁边,两眼直直地看着襁褓中的死婴。

荷惜看主子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很担心她会因此而发疯,怯怯地问道:“娘娘现在该怎么办?”

没有回应。

荷惜以为她没听见正要斗胆再问一遍就听甄玉瑾咬牙切齿地说:“怎么办?自然是要生下来。”

“啊?”荷惜和小芙齐齐望着她眼里俱是错愕几乎以为甄玉瑾真疯了。

幽兰馆中,厉兰妡挺着肚子卧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十分惬意,这几天忙碌惯了偶尔的清闲也是一种享受。

她听到那个消息时眼睛因震撼睁得老大甚至隐隐带着厉色,“你说甄贵妃生了?”

兰妩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厉兰妡坐不住了,“甄贵妃的月份比本宫还短些,怎么生产得这样快?”她忽然觉得有点发晕,事情出现得这样突然,她甚至未想好应对之策,就被甄玉瑾捷足先登了。

兰妩忙道:“生是生了,可惜那孩子没福,一出生就没了气息。”她语气里带着些微怜悯,“甄贵妃那样精心养着,太医原也说一切安好,谁料到会是这样……”

厉兰妡责备地瞪她一眼,怪她不早说,心底却越发起了疑窦:她本就对甄玉瑾的身孕持怀疑态度,如今突然生,又突然死,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实在此事值得推敲。

厉兰妡迅速地起身披衣,“随本宫去墨阳宫看看。”将出门口,她想了想又道:“你让拥翠去将吴太医请来,就说本宫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到了墨阳宫,聂倩柔等几个热心的嫔妃已先至了,厉兰妡四下望了一回,却不见贾柔鸾的身影——这个女人一向最喜欢凑热闹的,怎么这样大的事也没过来?

聂倩柔悄悄将她拉到一旁,指着床边的角落道:“甄贵妃伤心得不得了,我瞧着竟像有些疯魔了,旁人劝了也不肯听,妹妹你还是不必过去了。且你有着身孕,还是谨慎些好。”

聂倩柔倒是一片真心为她考虑,厉兰妡轻轻推开她的手,含笑道:“多谢姐姐好意。”

她还是款款走上去,费力地弓着腰道:“贵妃姐姐,你不要太伤心了……”

甄玉瑾半蹲在地上,衣衫松松垮垮,鬓发也乱了,的确是刚生产过的模样。她头上珠钗尽皆卸下,青丝如瀑垂落,将怀中冷冰冰的襁褓遮得严严实实,旁人只能隐约瞧见一张小脸的轮廓。

她没有回应厉兰妡的话,只从无数森竖的发丝中睁眼望了一望——这美人此刻看来竟像个女鬼。

厉兰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强笑着伸出手去:“贵妃姐姐,你抱累了吧,不如让我替你抱一抱可好?”她想趁机看看那孩子的情状。

伸出的手臂僵硬地支在半空中,场面一度非常尴尬。荷惜在一旁垂泪解围,“夫人莫怪,娘娘从方才就是这副模样,谁说话都不理。”

“原来如此,是本宫失察了。”厉兰妡无奈地退回,聂倩柔悄悄道:“看,我就说没用。”

“陛下知道了么?”

“这样大的事,谁有胆子去说,只有淑妃娘娘统率后宫,不能不担起这个责任,我也叮嘱了她,让缓缓开口,别惊着了陛下。”她挽起厉兰妡的手,“咱们还是别在这里了,看着怪凄惨的,我是待不下去。”

的确凄惨,可惜阻挡不了厉兰妡追寻真相的脚步。

萧越死了个儿子,自是悲痛不已,吩咐了隆重下葬,而甄玉瑾在经历了最初的几天失常后竟渐渐好转起来,强支着病体举办丧事,众人看了纷纷落泪。

连兰妩也感叹,“还以为甄贵妃这下会真的疯掉,谁承想还能好,她也算得坚强了。”

厉兰妡冷笑道:“她若是真疯了,这贵妃之位岂不要拱手让给别人,协理六宫之权更是再也收不回来,她没有那么笨。”

忽报吴太医来此,厉兰妡忙命请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大人,我命你查验的事可有眉目了?”

吴太医抹了一把汗——不知为何,他每回来幽兰馆总捏着一把汗,“甄贵妃不许人靠近,好在做法事的人里有妙殊师父,她引微臣悄悄看了一眼……”

“可瞧出什么来了?”

“那孩子倒瞧不出什么异样,不过微臣觉得……年岁上似乎不大对,”吴太医谨慎地说,“甄贵妃是早产,才七个多月,照说身量看起来该瘦小许多,可是那棺木中的婴儿——他分明已经足月!”

“可以肯定么?”厉兰妡可不想错失良机。

“微臣胆敢肯定。”吴太医这一回的态度倒很斩截。

“这样就好。”许多天来,厉兰妡第一回露出笑容,她另想起一事,“那孩子究竟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吴太医摇了摇头,“身上没有特别的伤口,也不像服毒,只是脸色有些微青紫,不知是运进宫的途中呼吸不畅,还是被人用被褥等物有意闷死。”

倘若是意外而亡,那甄玉瑾的运气未免太背了,但若是被人有心设计,那个人又会是谁呢?厉兰妡的心中埋下一个疑团。

甄玉瑾假孕一事很快就被揭发,不止棺木被起出来重新查看,连她身边的紧要宫人也被捉去暴室审问,熬不住刑,最终只有水落石出。

萧越自然龙颜大怒,下令将甄玉瑾降为婕妤,禁足墨阳宫,终身不得出去。

这结局对甄玉瑾而言自然是晴天霹雳,可是落在外人眼里,萧越不啻手下留情,到底是欺君的大罪,按理该夺去性命,最少也该废为庶人,这处罚还轻了。

连兰妩也背地里嘀咕,“甄婕妤假孕争宠,并意图混淆皇室血脉,陛下只是将她降位禁足,连墨阳宫也许她住着,这是忌惮甄家么?”

丞相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文官,有什么好忌惮的?厉兰妡道:“恐怕是留有余情才对。”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瓷瓶中插着的一只玫瑰,只有水,它当然长得不及园中那般茁壮,但仍在苟延残喘。厉兰妡仔细地将娇艳的花瓣一片片剥离下来,留神不碰到恼人的尖刺,“你莫忘了,之前霍婕妤一事,陛下可疑心是我指使的呢!”

她说这句话的口吻十分平静,完全听不出一丝生气的意味。

兰妩不解,“然则甄婕妤已被证实是假孕,此事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那只能证明我没害到她,并不代表我没有害人的念头,”厉兰妡叹了一口气,“不巧,别人都是这么想的。”

她想她一定是怀孕怀得脑子坏掉了,才会亲口向萧越求证这个问题。那时萧越就在她帐中,窗外是迷蒙的月色,房内是隐约的烛火,一点微红的光晕打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平易近人,而有着无限的心事。

萧越淡淡抬眸,“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厉兰妡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萧越看着她,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果然还是疑心的,厉兰妡说不出心上是什么感觉,不知为何,这一回她非常执拗地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臣妾没有。”

他信了,然而只是部分的相信,“那末,即便霍婕妤非你指使,你这些年就未害过一次人吗?”

厉兰妡说不出话来了,她当然不能说有,更不好意思腆着脸说没有——看来她高估了自己脸皮的厚度。她只能勉强笑道:“在这宫里的人,又有哪一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清白无辜的?”

萧越叹道,“是啊,人人都不无辜,如有必要,人人都可以狠下心害人,可是朕只关心一件事——”他凝视着厉兰妡黑湛湛的眼眸,“你曾经所下的狠心,究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朕?”

今晚的萧越着实古怪,净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厉兰妡本来清醒都被他搅得有点糊涂了。她的笑容已有点发虚,“这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不一样,”萧越缓缓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强健的胸口上,“朕很想知道,你对朕,是否有过一丁点情意?”

厉兰妡的五指被他攥着,指关节活动不得,手心亦在冒汗,她只能努力放大自己的微笑,“臣妾早就说过,臣妾深爱陛下,否则臣妾怎会为陛下生育这许多儿女?”她引着萧越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陛下,你摸一摸这儿,是否能感觉到孩子的胎动?您很快又要做父亲了。”

她这一招转移话题并不成功,萧越的眼睛仍死盯在她脸上,几乎要在上面戳出个洞来,一直看到她头脑深处。良久,他终于将她放开,倒在枕上,轻声道:“夜深了,睡吧。”

他竟自睡过去。

厉兰妡看着他安静如玉的侧颜,心头竟怔忪如鼓,她想其中一定出了什么纰漏,否则萧越一向被她哄得死死的,为何突然这样神神叨叨起来?

事情在渐渐脱离她的掌控,虽然表面上仍安稳地向前发展——萧越对她仍和从前一样好,她是真正的宠妃,也只是个宠妃——她没有心,得不得宠都无谓高兴,只有利益上的欢喜。

五月十七日,厉兰妡生下了她的又一个孩子,这已是第六个——她生的孩子当然是活泼而健壮的。

这也是个男孩儿,迄今她已有四子两女,他们的身份因父亲而尊崇,宠爱因母亲而弥盛。人人都羡慕不已,见到这几个孩子时脸上都情不自禁地带上笑意,厉兰妡反倒比从前笑得少了。

其实她最应该笑的——甄玉瑾已倒台,萧越要升她做贵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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