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十分偶然的,而离开这个世界却又是十分必然的。这偶然的来必然的去正是人的生死定律(或者说是所有生命的生死定律)。这个定律也表明生之难,死之易。对此,古往今来,只要思维正常的人,谁都不免会思考生与死、历史与未来等问题。有时候,我爱犯傻,以为时空中布满了生命的因子,只要条件成熟,时刻都可能变成一个个具体的活生生的羊或人。然而,那些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曾经那么具体、那么鲜活的人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他(她)们会不会悄悄地站在另一端(所谓阴界里)观望、期待、祈盼着在世的人呢?尽管科学的结论已经无情地支持了这一见解:人死如灯灭。但是我却固执地希望有“在天之灵”的存在。于是,哪怕一个人独处时,我也毫无孤独之感,相反常常感觉到冥冥之中有无数双眼睛和无数颗心在我周围照见和起搏。于是,我经常爱在清晨刚醒或夜晚就寝时向自己设问或警示:我的生命是谁带来的?我应该如何善待自己的生命和我的祖先?
人的生命是由父母带来的,这是最简单的答案。然而,父母的生命又是祖父母、外祖父母带来的。一直上溯寻源,茫茫难以穷尽,渺渺无法说清。用“祖先”两个字来概括、解释生命之源,既具体又抽象,似乎遥不可及,又似乎一切都说清楚了。
谈到祖先,就有些因人而异,千差万别。其功德、其成就、其名位、其高低贵贱等历史早有定论,无论我们的自尊、好恶、亲疏如何,这毕竟是昨天的历史、昨天的故事。轮不到今天的人去遮掩,去粉饰,去回避,去拔高,去诋毁。就情感而论,谁不愿自己的先人是名人、伟人、仁人、贵人甚至是“完人”?但是情感归情感,愿望归愿望,谁也无法去改变昨天的历史,谁也无法去创造昨天的历史。
鲁迅笔下的阿Q把“老子昨天比你们强”引以为自豪,这是旧中国国民中“精神胜利法”的一种体现。现实生活中“显宗耀祖”者大有人在,这是不是新时代的“阿Q精神”也还待商榷。前些年报纸上经常登载唐太宗李世民的多少代儿孙,孔子的多少代后裔,成吉思汗的多少代直系血统云云,让人读之艳羡不已,自惭形秽。试想,这般龙胎凤子,焉能不荣昌发达?就近而言,本方本土、本村本寨也还是有高低贵贱、上下尊卑之说的。或曰某某先人曾是头人土目,某某先人曾经入学中举、金榜题名,某某先人曾经家有万贯、官居宰辅……说白了他们曾经“阔”过,“发迹”过,“辉煌”过,旨在表明“我辈不同凡响,是有背景、有资本、有基础、有来头的”。
曾经“阔过”、“强过”原本无错,为先辈们的辉煌引以为自豪也无可厚非。但问题的关键不能以此老是吃“祖宗饭”,而应该自省、自励、自立、自强,还应继往开来甚至超越前人。无论前人怎样,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眼下的小日子还得自己去过,一日三餐还得自己去挣,老婆孩子还得自己去养。“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时代在变,人也在变。有道是:只有千年的衙门,哪有千年的官?当今的超级大国——美国,与“四大文明古国”有何渊源?国犹如此,人又何尝不是这样?诗仙李白,诗圣杜甫,其后人谁是仙谁是圣?学术泰斗季羡林上溯三代一贫如洗,目不识丁。一部中国历史,就英雄而论,可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流数百年”,就文化承传而论,中华上下五千年真是源远流长,一脉相承。但从人的血统而论,真是五湖四海、百族相融,五彩斑斓。那秦王嬴政雄才大略,初开皇帝之元,结果二世而亡。显然,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乃至康熙乾隆而降都不是同族同宗同室之承袭。因此,充分说明为先人们的成就引以为荣是可以肯定和理解的,但是如果慵懒地躺在昔日的辉煌上沾沾自喜、不思进取就是愚蠢而且可悲可恶的。同理,那些虽然出身“寒微”、没有先人的“家底”作支撑者,也大可不必自暴自弃,悲观消极。君不闻汉高祖刘邦曾是编草卖席之徒,明太祖朱元璋也曾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放猪娃,就以当今世界首富比尔·盖茨而言,曾经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而已。这些时代的巨人、骄子,并不是靠先辈的江山、先辈的财富或者先辈们的遗传血统来走向成功的。他们靠的是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百折不挠的斗志,呕心沥血、恪尽职守几乎无可挑剔的工作态度。于是他们在茫茫的沙漠上见到了“绿洲”,从汪洋大海里找到了登陆的“彼岸”。他们将自己从鸡棚里孵化成凤凰,从矮小的侏儒变成高大孔武的巨人!
现在活着的人将来总是要作古的。我们都将成为过去,人人都会成为过去,只是时间先后而已,我们也会成为后人的“祖先”。如果能为后人引以为荣,就靠今生的打磨、拼搏、积善积德。如果一代一代都这么知荣晓耻,一代一代都这么勤勉精进,那么整个宗族乃至整个民族的国民素质就会有质的飞跃,中华民族的强大和崛起就会指日可待。因此——
前辈已经成为过去,
后辈还不甚明了,
后辈之后辈更加遥远。
只有今生在手中。抓住今生,把握今生,创造今生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