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见面,工作上的事情自然好说,我把报名表和报名费用也一并交给她,说:“钱要点清楚对吧!”
小姑娘一笑,马尾颤抖了几下,说:“都是熟人,相信你不会骗我。”不哭鼻子的她还有几分江湖义气。
我也笑了,回答:“既然大家这么熟了,我要不要做一个自我介绍?”我自问自答道:“我叫白志杰,刚毕业入职到工程院,是个新人,请多指教。”我半开着玩笑的说。
她突然意识到虽然说大家都是熟人,可我们彼此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有一种略显尴尬的愉快气氛被点燃,我们都笑了,她也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王雅君,也是刚毕业,所以也不能有什么地方能够指教你的,嘻嘻。”她的调皮中略带一些谦逊,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设备部的小伙儿过来泡小妹儿了吗?”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被沙哑的嗓音喊了出来,其中的一些戏谑表露无遗,可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于一个车间主任不免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只是我确定这个操着浓重保定口音的老流氓就是焊装车间的主任,因为之前我看到他在柳科长面前颐指气使。
工程院的流水线工程是为分公司建设的,分公司是使用者,所以,在工程的建设过程中,这个使用者一直不停的提着他们的看法,很多看法都是由眼前这个老流氓提出来的,如果工程院不能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是答复,老流氓就会把问题上报给分公司老总,当问题被分公司、总公司、工程院等几个老总们之间讨论,无论对错,当事人都得不到好处。说实在的,我对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好感。
我望着那张黝黑锃亮的张飞似得脸,根根直立的短须似是挑衅着我的底线,我的额角已经有汗珠渗出,这整个的办公室都是这黑张飞的管辖区,这一刻,所有人都望向我,虽然这些人不能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这股气势着实强大,当时,我就怀念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岩了,如果他在的话也许能够告诉我该怎么做,或许也就能解了眼前的危难了。
“张主任,你误会了,我这都是工作上的事,绝对不敢泡你办公室的妹子,这个你放心……”我说,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口误,虽然我心里把他想象成了猛张飞,可他却不姓张,他的全名叫刘辉,私底下车间的人都会给他这个名字后面加一个“儿化音”,这“刘辉儿”听起来就像叫自己儿子似的,也是底下人对他淫威的些许反抗。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因为我叫错了主任的名字而哄笑,刘辉恼怒道:“都闲着没事儿干是不是?”这一声狂吠之后,办公室内果然是鸦雀无声。
“工程院的人里面,我还是头一次碰到你这么愣头巴脑的,新来的吗?”刘辉说。
除了叫错了他的名字,我自认为在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上都是很客气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表现出恼怒的态度,或许是工程院的其他人表现出来的态度更加谦卑恭维,而我是表现的过于自我了吗?
我这样有别与工程院焊装设备部其他人的态度,让刘辉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了吗?而且是当着他办公室这么多人的面,他觉得有失威严了吗?我要继续坚持自己还是为工作放弃自己的行为准绳?
我又一次妥协了,我说:“不好意思,我今年刚毕业,来天津工作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很多大领导都不认识,主任别怪我,我认个错,对不起了。”说完了我自己笑了笑,笑得好勉强。
刚毕业的时候,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阿谀奉承的事情不是做不来,可也要当事人不令我生厌我才能开得了口,比如我的部长,还有一个寝室的王超大哥,这些人都不是我厌烦的类型,至少暂时他们身上还没有表现出一些令人生厌的品质,所以,我还能说的出那种阿谀奉承的话,更像是小辈对于长辈的敬重,只是其中掺杂少许我的整蛊心理。
与这个刘辉第一次接触,我就对他产生一种厌恶的情绪,我这也是人生第一次对自己厌恶的人说出这样委曲求全的话,这也许就是成长了吧!
貌似代价还是挺惨痛的。
刘辉终于笑了,毕竟我话里那句“大领导”也算是拍了一个马屁,他回复道:“没事儿,知道你是小孩儿,故意逗你玩的,你这小孩儿挺有意思。”完全是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我猜测他是要在焊装设备部所有人的面前立下威严,在工程上的一些意见分歧就能掌握主动。
一想到我的钢结构工程在实施过程中,他将对我的百般刁难,我的心中就堵着一股火气。
我的脸上似是带着一副面具,以微笑面对,说:“大巴车的名单已经交到王雅君手里了,焊装设备部一共八个人报名大巴车,一共120元的费用。”
刘辉点头,说:“给雅君就行了,这些小事我是不过问的。”
我看到王雅君低头不语,噤若寒蝉的样子,又想到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时她哭的那么伤心,很自然的断定哭泣的始作俑者就是这黑张飞。这样的领导对属下下达的执行命令,不讲道理一味强调执行力的工作态度,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到达崩溃边缘,摔了一份麻辣香锅,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成泪人。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此刻我只想冲上前去,照着黑张飞的脸来一记老拳……
“刘主任,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部门了……”我和气的说。
“嗯……”他从嘴角挤出一个字,翘着二郎腿用一只手摆弄着鼠标,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并没有把视线移到说话的我这里来。
我冲王雅君摆了摆手,说:“我走了……”
王雅君脸上泛起红晕,也是点了点头,只是嘴角洋溢出一个弧度,这个表情让我们俩之间产生一股暧昧的气氛,也让我意识到自己有那么一丝思想上的出轨,毕竟盼盼才是我的唯一。
我转身走出焊装车间的办公室,仿佛这里是一个污浊的泥潭,刘辉就是一头老鳄鱼,他霸占着这个泥潭,可泥潭中还有一朵绽放的莲花,所以,也就使我对这里产生一股矛盾的情绪。
对于刘辉这种人,我绝不想再有第二次的交流,可是命运偏偏与我作对,也就是第二天,我就不得不低三下四的有求于这个黑张飞……
自从我来到天津以后,雾霾这个东西就一直在天空上飘着,每天想找太阳的位置都需要费一番眼力,可偏偏阳光如此无力的地方温度出奇的给力,汗液已经湿透了我的工作服,使它紧紧的贴在我的后背上,我的发型已经被安全帽塑造成一个蛋糕的形状,此时此刻,这个形象略显滑稽。
承载着钢材的卡车开进了施工现场,按照我的指示停靠在我之前协调好的卸货地点,可随后我就呆立在原地,因为这块位置已经被钣金件占满,可昨天明明空空如也,这些钣金件是焊接白车身的材料,而这些材料存放在我之前协调好的位置,也就意味着我的钢材不知道卸货在何处。
“白工……我们的钢材该卸到哪里啊?”承包方的袁经理问我,这是一个近六十岁的高瘦大叔,在钢结构工程上经验十分的丰富,可我猜想他也并不是经常与我这样零经验的甲方代表打交道,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个想法,他面部的表情和言语的态度并没有让我感受到他轻视我。
作为高墙公司的甲方代表,我这个菜鸟工程师在项目开始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难题,袁经理话里“白工”显得很刺耳,我知道我担不起这个称号,可此时我不能任由事情进一步恶化,我要尽快找到解决的策略。
卡车能够等几个小时,可绝不可能等到明天,时间对谁来说都很重要。
因为是周六周日,分公司在休假,我只能到值班室找到今天的值班人员,是一个物流组的组长,一个十八九岁样子的少年,我们简单的交谈了几句。
我问清楚了,原来这几天车间钣金存放区域正在进行整理,昨天夜班的时候整理到一半,有些钣金件下班前来不及放回原处,所以造成了今天的这个状况。
一切都像是巧合,我说:“这位同事,我几天前就已经和分公司总务人事部协调好了那块区域,现在整卡车的钢材等待卸货,能不能想办法把那些钣金件移开?”
少年看了看我,说:“这些事情我做不了主……”
我立刻感觉无奈,问:“你是物流组的组长,钣金件来回调度就是你的工作,你怎么会做不了主呢?”
少年似是很不耐烦,一口保定方言道:“首先,电力牵引车已经入库,我总不能用手把钣金件推开;其次,这些钣金件又要移到什么地方?一旦出了错谁来负责?”这一条条的问题给我摆了开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敷衍我,可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最重要的是,休假期间,没有主任的指令,我们不能在现场进行任何的物流活动。”少年说出了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没想到,我越是反感一个人,越是被迫的要与这个人打交道,这就是工作上的身不由己吗?
我十分的无奈,不得己拨打了刘辉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对面一个保定口音开口道:“你好,我是焊装刘辉,你是哪位?”每一个字都充斥着一股土匪的气息。
我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和说话语气,像是跟他很熟稔一样,说:“刘主任,我是工程院的小白,在休假的期间还打电话给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都是为了工作,你我都是为了公司的效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小白有什么事就说,刘哥肯定罩着你。”他似是早就预料到我会给他打电话一样,我听到他这样回答心底略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