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决定试一试,她立即抱住了何漾的腰部,凝神默念,半盏茶后,却仍旧站在原地。
她不死心,试了各种方式,也没能把何漾带进空间里,两人大眼望小眼互瞪了半晌,都觉着好笑不已,何漾抵着她的额头低声笑了。
“罢了,别费这心思了,这是你独门秘辛,还是自个儿保留的好。”何漾搂抱着她,轻轻转了一个圈,捧着她的脸轻啄了一口。
出了巷口,因他腿脚不利索,便雇了一辆马车往回赶。两人坐在车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儿,虽都没提方才的事情,可心里都有些不舒坦。
何漾与苏敬文绝交了,多年兄弟情谊化为泡影,自然抑郁万分,而夏颜发现了方岱川成为了对手,将来生意也会受到影响,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先前出销的货款拿到手。
“阿颜,咱们速速把婚期定了,往后的形势更加多变,咱们走到今日不易,我是禁不起任何变故了。”何漾把她抱坐到自己腿上,**着她的发丝说道。
夏颜依偎在他的怀里默想了半晌,玩弄着他衣袖上的花纹说道:“旁的倒还罢了,我这生意该如何是好?”
大惠朝律法明文规定官家不得经商,若是夏颜嫁给了何漾,可比先前的关系更亲密了,是以这个漏洞也是无处可钻。
何漾抱着她沉默了,试探地问:“安心在家养花逗鸟不好么?”
见夏颜没有出声,便又叹息了一声,“那你可有妥帖人照料?明面儿上总不能叫人拿住把柄罢。”
“其实我也不是想挣许多钱,只是做生意是最让我快乐的事儿,会让我觉着自个儿很得用,”夏颜换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些,她搂着何漾的脖子笑眯眯道,“若是让你为难了,我会收敛一些的。”
何漾眼中透露出欣喜,将她紧紧搂着激动道:“你当真愿意为我让步?”
“自然如此,可这不意味着我就整日呆在宅院里了,虽不正经做生意了,可我也有旁的事儿想做。”
如今夏颜的户籍上誊录的还是匠人,除了名下有个铺子麻烦些,其余倒不妨事,若是还靠手艺赚钱,也无人说嘴去。
经营了多年的生意,要乍然放手确实可惜,可如今为了何漾,她也愿意做出些牺牲。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若是不能成为他的助力,那至少不要扯他的后腿吧。
她在脑海中迅速思考着,很快便想好了对策。
回到铺子里,她立即将招娣叫到自个儿屋里,闭门密谈。
“这几日你也替我出席了不少应酬,可能应付得来?”夏颜坐在她的身边,撑着头笑道。
招娣闻言爽朗一笑,将几件趣事拣来说给夏颜听,末了也会说些自己的见解,与她刚入铺子那会儿相比较,确实长进了不少。自入夏以来,就有几笔生意是她谈妥的,这样聪慧的姑娘早晚会出人头地,如今只领着一份工钱,也算是苛待了她。欢颜这座小庙能否留她长久,还要端看诚意如何,因此夏颜便有意抬一抬她的价码。
“眼下有个难题,我也不瞒你,我同何老爷,已打算定亲了,只是这铺面……着实成了个烫手山芋。”
招娣闻言,心中已有了数儿,面上却没显示出兴奋之色来,极是沉稳地继续倾听。
“你来这儿也有段日子了,就连大师傅也不如你出挑。寻常相处下来,我也早已把你当成了知己,与其说是主雇,倒更像是姐妹。是以我便想请你来帮这个忙,”夏颜把新切的蜜瓜用冰镇了,取了一块递给招娣道,“我想把这铺子转到你名下,每年给你三成分红,也算抬举你做个名副其实的二东家,你意下如何?”
这也是夏颜反复思考得出的办法,欢颜这块招牌的核心还是缝纫机和设计,这两样东西都是自己牢牢把控的,因此她倒也不怕招娣反水,且只要何漾一日不倒,招娣也不敢做出背叛之事。铺子的地皮仍旧是自己的,欢颜招牌转到招娣名下后,将以承租的方式继续营业,招娣也只是挂了个空名头,此外账房、工匠都是夏颜的人,更是一重保障。即使不提这些外在的考量,招娣的人品也是信得过的。这丫头知恩图报,贪欲心不重,夏颜也很愿意拉她一把。
不过以防万一,中原这带的产业,她是不再打算扩展规模了,将来她的重心还是放在远洋贸易上。倘或有一日真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她就把这块招牌架空,举业搬迁到别的地界。
日前她也拿到了离罗国的法律文书,请铺子里新招来的离罗国裁缝帮忙翻译了,夏颜粗粗看过几条,发现离罗国对商贸很是鼓励,因此便有心往那一带发展了。
这样的好事落到头上,招娣自然不会拒绝,她也跟着献出了几条计策,把这件事圆得更漂亮了些。
这件事敲定,夏颜心下松快不少,以往一直为这事儿发愁,如今回头一看,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也并不困难。
她原想第二日就去衙门里办妥过户,让何漾也高兴高兴,没成想不过半日,媒人就上门提亲了。
夏颜在此间无父无母,前段日子认下的干亲便成了娘家,媒人是直接上刘家说项去的,小武子来店里唤她,神色很是有些抑郁。
“你这就决定把自己嫁了?倒头来还是便宜了那个小子!”小武子恨得牙根痒,想不通自己究竟哪儿差了,只得酸溜溜说了几句。
夏颜暗自好笑,埋怨何漾忒心急了些,不过考虑到他已经是大龄青年,也算理解他这猴急的心态了。定亲礼节一切从简,八字也一早就合过了,媒人上门不过是走个过场。最重要的还是纳征,定下了一月后的好日子,在这之前,男女双方都不得见面。
晚上夏颜就歇在了刘家,望着头顶低矮的房梁,竟有些兴奋地睡不着。兜兜转转这么一圈儿,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般。
而就在夏颜沉浸在小儿女情长之中时,凌州城官场发生了地动山摇——广阳王被夺爵了。
一道圣旨飞马传书,敕令抄封广阳王府,全府人等押解进京受审,而究其原因却不得而知,外界对此也是议论纷纷。原本依附在广阳王羽翼下的大小官员人人自危,就是因为不露一点风声,才更加人心惶惶。
何漾虽是个芝麻小官,可发生这般动荡,不免还是会波及到他。
虽说两人正在议亲不宜见面,可夏颜到底心中担忧,便写了一张小笺,约他亥时见面。
此时已月上树梢,蝉鸣此起彼伏,夏颜趁着月色去了灶上,装了几样热乎点心放在食盒里,而后便守在角门口等着。
衙门里虽有居室,可何漾寻常都回家歇息,只有这几日异常忙碌,他才夜宿在县衙里。虽然手头公文繁多,他也禁不住相思之苦,早早便打发了文书回去,径自一人出了门往小道上走去。
刚行出没多远,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何漾受惊往后退去,待看清面前之人之后,立即松了口气,又不禁蹙起了眉头。
晚晴一袭淡绿广袖长裙,婀娜袅袅立于树荫下,眼波婉转望着他。
“漾之,别来无恙?”她微微歪着头,似天真娇俏又似妩媚动人地笑着,转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轻声道,“没想到我们竟然沦落到这般生疏,着实可悲,不是吗?其实我每日都会在这里守着,盼着能见上你一面,果然天见可怜,听见了我这番祷告。”
自始至终都只有晚晴一人言语,何漾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不发一言。
“漾之,进来我总是胡思乱想,倘或有一日我不在人间了,可有人会替我烧一柱香火?”晚晴似是有些酒意,发髻也不如往日精致整齐,随意挽成了圆髻,松松散散插着珠花,一缕发丝垂在胸前,被她绕在手指间把玩,“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当时不觉着如何,如今想来,竟是最让我魂牵梦萦的一幕呢。我时常想,若是当初我选择的人是你,一切会不同吗?”
何漾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化,他望着她的脸颊,讥讽一笑道:“即使重来一回,你也不会变。而如今,我也感谢你当初的选择。”
当年他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白衣小子,而苏敬文则是名门世家公子,势利如她,做出的选择自然一目了然。
晚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也跟着自嘲地笑了,“是啊漾之,若说这世上谁看透了我,自然非你莫属。”
晚晴轻轻朝他走来,眼神迷离,何漾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之人的笑脸渐渐模糊了,和许多个日夜思念的魅影渐渐重合,可此时,他的心中却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仿佛是嘲笑着过去的自己,也嘲笑着那些荒唐岁月。
“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谁若负我一分,我比十倍还报,”晚晴渐渐靠近了他,似有若无的脂粉香渐渐飘散开来,这是他曾经魂牵梦萦的味道,再次闻见时只觉恍然隔世,“可这世上唯有你,做了出卖我之事,我却一点儿也恨不起来。”
她伸出手指,想要轻触他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若是有朝一日你放不下,就去我们初见之地寻访我,没准儿我一直在那儿守着呢。”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垂落下来。
晚晴腿脚一软,正要跌倒之际,何漾伸手扶了一把,晚晴愣愣地看着他的手,滴下泪来,“我知道的,你不是那等绝情之人,今生我们无缘了,只待来世,或许……”
“你多虑了,我身为一县父母官,只是不愿自己管辖界内出事。眼下天色既晚,你早些回去罢,这些伤春悲秋之事,待酒醒后再做。”说完头也不回地踏着月色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