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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草长莺飞的季节,不适合赶路,适合踏青。

巽方有条不紊地赶着马车,路过一片依山傍水的竹林,风吹叶动,青草竹林的清爽气息袭面而来。

商慈掀开帘子,拍拍师兄的肩膀:“这里还不错,”继而,望向那片清澈的池塘,舔了舔嘴唇,眼眸发亮,“下来烤鱼吃吧。”

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巽方知道她闲不住:“你先下,我去拴马。”

商慈跳下马车,择了一块有树冠遮阳的阴凉地,放下随身的包袱,跑到河边,踢掉了鞋袜,赤着脚,脚趾轻沾了沾那清澈到一览无余的水面,一股凉意直窜心底。

巽方停好马车后,深入竹林,砍了根两指粗的细毛竹,一端削尖,迅速地做好了一支可以叉鱼的简易竹叉。

一回身,瞧见她在河边蹚水正玩得欢快,旋即撸起袖口和裤腿,走下水踱到她身边去。

“这里!这里有一条!”

“哇,这里的鱼这么肥啊……”

商慈的眼神都黏在那几尾穿梭在芦苇间的鱼影上了,时不时地低呼,巽方则不发一言地握着竹竿,伺机而动。

以前在大泽山,巽方就会隔三差五地给商慈捕鱼吃,在京城的这两年,他叉鱼的技能荒废了很长一段时日,然依旧炉火纯青,不消半刻,那竹竿的顶头就多了条一尺多长的草鱼。

商慈欢呼一声,跑回岸上,飞快地架起了柴火,乖乖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敲碗等鱼。

巽方从腰间抽出小刀,将鱼鳞和鱼肚处理好,串在木枝上递给商慈,让她先烤着,他则再次转身下水,继续叉鱼。

火生得旺,商慈一面转动着木枝,一面分神去看师兄那边的战果。为了方便赶路,巽方穿着一身玄色束腰短衫,他的头发自那日剪短后长长不少,到过了肩的位置,两侧的鬓发被束在脑后,较之前银发白袍的形象,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多了几分随性的飒爽。有时一叉子下去扎了个空,水花飞溅,巽方在躲闪中,显出了一丝狼狈,商慈看得很乐呵。

没过多久,巽方拎着新斩获的三条鱼走过来,商慈指了指木架上滋滋冒油的鱼,扬眉自夸:“烤得还不错吧……”

话未说完,商慈就势将鱼翻了个面,暴露在俩人视线中的那扇鱼黑黢黢的,像抹了炭,散发着焦糊味……

商慈见鬼似地瞪大眼睛。

巽方忍住笑,坐下来,把那条糊了的鱼放在自己面前,将新处理好的三条鱼串好,靠在支起的火堆上:“还是我来吧……”

“那我呢?”捕鱼、杀鱼、烤鱼的活清一色地让巽方给包揽了,商慈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你负责吃就好。”巽方一不小心说出了大实话。

好吧,商慈也不强求,安静地看着师兄烤鱼。巽方的动作永远不紧不慢,他时不时地左右挪动着木枝的位置,让整条鱼受热均匀,鱼头鱼尾都烤至金黄,鱼皮焦得卷起,火候正好,芳香四溢。

商慈托着腮盯着他的动作,她就纳闷了,为什么平白无奇的食材到了他手里,经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一番,都会香味倍增?

他们随身带着的行囊能简则简,然有商慈这么个吃货在身边,各种调料碗筷倒是一样不少。

“小心烫。”巽方把率先烤好的那条递给她,商慈接过来,吹了吹,小口吃着,鲫鱼肉质鲜嫩,且原汁原味,当下满足地眯起了眼。

商慈本来就不饿,提议来捉鱼吃,就是图个野趣,吃完一条便饱了,师兄把剩下的两条解决完,柴火渐渐小掉,只剩将熄未熄的星火。

和煦的春风吹在耳畔,一碧如洗的天空,似与不远处那碧青色的池塘相接一色,两者间唯一的阻隔就是那片望不见尽头的芦苇,微风乍起,芦苇像波浪般层层卷动,分不清是风的声音,还是叶杆的摩擦声。

春日的阳光并不刺眼,商慈直视着天空,喃喃道:“师兄,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随性放松过了?”

巽方枕着双臂,眼尾柔和:“很久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那场裕王墓的意外之后。”

多么难得的良辰美景,然而倏地,商慈煞风景地痛呼一声,弹坐起身来。

巽方吓了一跳,忙扶住她身子问:“怎么了?”

商慈眉头皱起,抽着气:“脚底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

她玩完水回来,一直没有穿上鞋袜,就这么赤脚踩在草地上,刚刚不知被草丛里藏得什么东西狠扎了一下,她想把脚蜷起来,欲低头看一眼,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便握住了她的脚踝。

“别动……”

巽方眸光微凝,小心翼翼地用手拔出扎疼了她的罪魁祸首。

是一根鱼刺。

报应啊报应,让你随地乱吐骨头。

商慈捂着脚,无比心塞。

拔掉鱼刺的地方冒出了血珠,巽方取下腰间别着的水囊,将她的脚底冲洗了一遍,接着用干净帕子仔细包扎着,巽方的嗓音里透着无奈:“还好扎得不深,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也不想的啊,商慈眼泪汪汪。

其实脚底被扎破的程度,就像刺绣时被针扎到手指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商慈不知道为什么在师兄面前,她就变成了极脆弱的瓷娃娃,任由他摆弄着。

从脚底到脚背被缠上了丝帕,只露出精致小巧的脚趾,不得不说她的脚型很美,白生生的,白皙透明到可以看清脚背上的脉络,指甲粉嫩剔透,包扎之时,他的指尖不可避免的划过她的脚心脚背,包扎完毕之后,他好似恋恋不舍,指尖停留在她白嫩的脚趾上,他的触摸让她感觉有些痒,商慈下意识地缩了缩。

“还疼么?”巽方抬头问她,眸中好似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商慈傻傻地回:“不——”

剩下一字还停在喉咙,只见面前的人微眯起眼,缓缓凑近她,柔软的唇准确无误地印在她的唇瓣,温热灵巧的舌头滑入她的口腔,细细地探着她唇齿间的每一处角落。

从未体验的触感,让商慈惊异地睁大眼睛,她的睫毛浓密纤长,不时地扫过他的眉骨,巽方觉察到,微微抬眼,乌沉眸子对她的不专心泄出不满的情绪,他伸手盖住她的眉眼。

吻愈加的深入绵长,他的吻极尽缠绵,看起来毫无侵略性,能让你轻易卸下防备,商慈一点点地化在他温柔的攻势里。

商慈只觉得逐渐脱力,身子渐渐后仰,而他趁机侵上身来,一只手撑在她的头顶的草丛地上,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侧,他好似怎么也吻不够,一点点品尝她的甘甜,感受她的温度,直到理智也逐渐溃散……

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得以宣泄,交叠的身影逐渐消融在春风里。

天气最冷的那几日,滴水成冰,呵气成雾,天地间一片苍茫雪色。

马蹄落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像踩在棉花上,没由来得让人感觉焦躁。

商慈套着好几件棉衣,外面还披着一件鹅黄色的兔毛斗篷,整个人被围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了半张脸。

掀起厚重的车帘,寒风猛地灌入,商慈呵着白气,径直在巽方的身旁坐下。

巽方侧过头看她,眉头微蹙:“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商慈把怀中的暖炉塞进了他的手里,指尖擦过他的掌心,像抚过寒冰,商慈心底无比埋怨这鬼天气,闷声问:“还有多久到?”

巽方的睫毛上都凝着冰霜,嗓音依旧柔和:“不远,前面就是了。”

商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在不远处,有一排高低错落,黑瓦白墙的房屋组成的小镇,有的门前挂着酒幌,虽然那朱红色的幌子有点脱色,仍然组成了这白茫茫的琉璃世界唯一的一点暖意。

半柱香后,终于到达了能够停靠休憩的小镇,巽方将马车停在客栈前,店小二听见动静过来帮他们牵马,巽方拿过随行的包袱,前后脚同商慈一起迈进客栈。

掌柜点头哈腰地搓着手:“不好意思客官,现在就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下房呢?”

“没了,整个客栈就只剩下一间上房。”

商慈还怔愣着,只听巽方淡淡道:“就要那一间罢。”

一、一间?

商慈还未来及凌乱,就糊里糊涂地被巽方牵着,跟在小二后面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客栈的家居摆设差强人意,有些老旧,不过热水热炭一应俱全,巽方一边收拾床褥,一边侧头对她道:“阿慈,你先去泡个热水澡,想吃什么?我去让小二送来。”

“随便什么吃的都好。”商慈心不在焉地回应,她注意到浴桶和床铺之间就隔着一道屏风,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木桶里被小二事先倒满了热水,雾气氤氲,就在她脱完衣物,滑进木桶之时,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停止了,紧接着是一道轻轻关上门的声响,应是师兄出门吩咐小二做吃食去了,商慈浅浅松了口气。

没有什么比大寒天泡热水澡更舒适的事了。

商慈换上衣服,拧着微湿的头发,走出屏风,一抬眼便瞧见那被师兄铺得平整,看起来厚实又温暖的被窝,屋里燃着木炭,但寒意无孔不入,从窗缝和门底里透进来,坐了一会,商慈只觉泡完澡后那股暖意一点点消失殆尽,她到底没忍住掀开被褥,钻进了被窝。

商慈刚挨上枕头,屋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巽方端着一托盘的饭菜走进来,看见床榻上的那只裹得严实的蚕蛹,他眼含笑意,微微挑眉:“怎么上床了,不吃东西了?”

商慈决定闭嘴,装睡。

碗筷摆放在桌面上的声响过后,紧接着商慈感觉到床榻微微一重,耳畔传来清润的嗓音,隐含着低笑:“决定一直装睡下去?真的不饿?”

果然还是被识破了。

商慈睁开眼,在温暖的被窝和热腾腾的饭菜之间正纠结着,就闻巽方道:“别出被窝了,太冷,坐在床上吃罢。”

一碗散着热气的阳春面递到自己面前,浓稠的汤汁上飘着翠色的葱花,上面窝着荷包蛋还有切好的酱牛肉,香味浓郁。

商慈彻底不装睡了,迅速地坐起身,一碗热面下肚,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暖和了起来。

趁商慈吃面的功夫,巽方叫小二来换了热水,去泡了澡,看着身穿雪白里衣,同样披散着湿漉漉头发的师兄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商慈觉得心底那份紧张感忽然没了,一切都无比自然。

巽方吃完面后,将碗筷收拾了,叫小二端了出去,天色渐暗,巽方看了一会子书,回身瞧见已睡意弥漫的商慈,起身吹灭了烛火。

屋内顿时陷入黑暗,身后的被子掀动,带了一阵凉意,随即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方才还迷瞪着的商慈瞬间清醒了,伴着心跳加速。

“睡吧。”他的声音倒很镇定沉稳,手臂环上她的腰,轻轻捏了捏她肚皮上的肉,顺道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他的下巴轻放在她的颈窝处,蹭了蹭,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脖颈处,痒痒的,商慈不会用回头看就可以想象出他舒展的眉眼,慵懒而满足的神情,像某只大型的猫科动物。

出乎意料,他很安分,真的只是轻轻搂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人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商慈确信他已经睡着了,悄悄转过身,在寂静的黑夜里,打量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

他的身后正对着窗格,清冷的月光穿过薄薄的砂纸透了进来,如银霜泄地,商慈已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的面容也在这满地银霜中清晰。

商慈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师兄的容颜,此刻趁着他睡着,便放肆大胆了起来。

视线一寸寸地扫过他的五官,商慈这才发现,无论怎么看,这张脸似乎都毫无瑕疵,像是精心修饰过的眉,眼尾微微上翘不失温和的眼廓,高挺的鼻梁,薄而湿润的嘴唇,商慈看着看着,伸出指尖,不由自主的轻抚着她视线经过的地方。

视线再往下,落在那饱满突出的喉结上,然而手指刚触上他脖颈的皮肤,手就被抓住了。

巽方看似睡着,其实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清楚地感知到了她的一举一动。

狭长的眼眸睁开了一条缝,闪着微光,颤动着的睫羽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商慈从他万年不变的温润嗓音里读出了点恶狠狠的意味:“睡觉。”

商慈连忙紧闭上眼,低埋下头,轻攥着他的衣领,心里却在暗自窃笑。

巽方的手抚住她的后脑,柔顺如丝绸的长发从他指尖划过,将那不安分的脑袋抵在他的胸口处。

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好似安神香,商慈靠着他的温厚的胸膛,很快步入了梦乡。

巽方则被她撩起了一身火,听着她彻底熟睡的安稳呼吸,有苦说不出,身子不敢有丝毫的动作,怕惊醒了她,就这么僵直着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晚。

离开京城的时候是春分,等到了大泽山,是第二年的春分。

本来只要八个月就能走完的行程,硬生生被他们拖了一倍。

路过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多住两天,他俩过惯了山野生活,无论走到哪儿,只要有口锅,吃饭就不成问题。路过民俗特别的小镇,他们也会多逗留两日,好好逛一逛,本来还算空旷的马车,都被路上买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塞满了。

这一趟回乡之行,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次彻底放松心情、久别而恣意的旅途。

历经一年的酷暑寒冬,终于,商慈透过马车的窗格,再一次瞧见了那葱郁叠嶂的大泽山。

竹屋还是那间竹屋,院子里杂草树木许久未修剪,蓬乱无规地生长着,竹门推开,空气中洋洋洒洒飘着的尽是灰尘。

大清扫的工作开始了。

卷帘被罩都被拆下来,丢在一旁准备浣洗,巽方走得匆忙,灶屋里还存留着一些食物,如今早已发霉变质,整个灶台都要好好清理一遍。

趁着天还没黑,商慈和巽方决定先去做那件远比打扫屋子更重要的事情。

大泽山的山脚,有一片数丈高的桃花林,此时正是桃花开得最盛的季节,一望无际的花海中,沁人心脾的花香只往鼻底钻。

巽方手持锄头,吭哧吭哧地挖着土,商慈则抱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檀木匣子,眉眼低垂。

三尺深的坑洞挖好,商慈和巽方一同把那两只匣子紧挨着放了进去。

铁铲挥动,松散潮湿的泥土渐渐盖住,直到看不见檀木盒子的边角,巽方和商慈心中那无形的石头落了地——他们送完了师父和小师兄的最后一程。

按照师父临终的意愿,他与小师兄的骨灰埋在了山脚开得最盛的一株桃花树下。

商慈和巽方沿着原路返回,路过一片竹林,商慈注意到什么,忽然停下脚步:“那是什么?”

她的指尖正指向竹林处一块鼓起的小山包,山包上立着一块附着着些许青苔的无字碑石,她以前经常在这竹林里采竹笋,对这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在她印象中,原本这里并没有这东西,整个大泽山就住着他们一户人家,就算是附近的镇子里有人去世,也不可能会选择葬在这里。

巽方神色有些怪异,扯了扯唇角:“……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商慈越发被他激得好奇心起:“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啊?”

巽方被她缠得无奈,掩唇清咳两下,弱声道:“北斗七星阵出了岔子之后,我把你原先的身体葬在了这里……”

“……”

她果然不该问!

商慈望着那长满青草的小山包,默默扶额,几年的时间过去,那块墓碑之下,恐怕只剩下森森白骨了。

她大概是现世唯一一个看到自己真正埋骨之地的人吧。

商慈有些哭笑不得。

二人齐心协力,荒废许久的竹屋终于拾掇清扫干净,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身处在熟悉的庭院中,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师父和小师兄出门远游,他二人独守着院子清闲无忧的日子。

与四年前不一样的是,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一种隐晦而直白的情愫。

巽方将那情愫分得很开,当他作为师兄时,是不讲情面的,依旧像从前一样,清晨起来,便督促她看书。商慈以前学术数,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应付师父,而现在,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起早贪黑温习功课,巽方将手中的书册卷起敲了下她的头,这么回答她:“难道你想让师父的衣钵断在你我的手里?”

不能断了师门的香火,难道师兄要收徒?

不清楚师兄的想法,商慈自己是一点没有收徒的打算,她怕误人子弟,对于温习术数,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望着手捧着书卷、目不斜视的师兄,商慈总觉得他最近在谋划些什么。

商慈没有苦恼太久,很快,她便知道了真相。

那日清晨,商慈迷迷糊糊地起床,正在院子里打水,恍惚地感觉到院子里好似多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余光便瞥见了一抹灼灼亮眼的粉色。

商慈诧异地看过去,院子东南方的角落里,不知何时移来了一株桃树。

应该是师兄昨夜临时移栽过来的,可好端端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一棵桃树?明明出门没多远,就是一片桃花林啊。

商慈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拎着水桶回屋时,忽然灵光乍现,她生生顿住脚步,脸颊腾地一下烧红了。

她想起了一个有关婚配的说法,传言,在院子里的天禧红鸾方位种上果树,待到花落果熟的时候,就能结姻缘喜事。

此刻这株桃树的方向正对着她的天禧红鸾方向。

师兄是在向她催婚,商慈恍然意识到这桃树背后蕴藏着的意义,心中泛起甜意。

身后传来脚步踩在枯木枝上的声音,商慈闻声回头。

灿若霞云的桃树下,有个人站在那里。

朗风骤起,散落下点点盈粉含光的花瓣,漫天飞旋,渐欲迷眼,宛若粉红色的绵雨,飘过他微扬的发端,飘过他的肩头,周遭的场景都模糊了,天地只剩一片撩人心弦的桃红。

他沐浴在这旖旎灼眼的花雨之中,遥望着她,眉目间尽染笑意。

商慈走过去,巽方笑意不减,眸子里尽是她的倒影:“我知道会被你看出来。”

商慈唇角弯起,脸还热着,故意问他:“这红鸾天禧的方法管用吗?”

巽方眉眼微垂,回答得很诚实:“第一次用,我也不确定……”

商慈憋不住笑,刚想说些什么,倏地被拥进一个温暖炙热的怀抱。

商慈倚在他的肩头,只听他清润的嗓音在耳边低语,他极力想镇定住,但是对他了解至深的商慈,仍听得出他镇静的语气背后,带着一丝紧张和期许:

“阿慈,嫁给我好吗?”

商慈微微睁大眼睛,风乍起,吹动着她的裙裾和他的衣摆,粉白的花瓣飞旋而起,有的落在地上,有的乘风飘远。

今日阳光格外的暖人。

商慈轻轻地回应:

“好。”

许多年后,商慈才明白巽方说得“要延续师门的香火”是怎么个意思。

小豆包手捧一本撼龙经,在她腿间打转,小眉头一皱,就往她身上扑过来:“娘,左辅星这篇我还是看不懂……”

商慈接过书卷,咬着手指看了半响,清咳两声还给他:“问你爹去。”

小豆包满脸嫌弃:“娘,你怎么什么也不会啊……”

商慈额上划过黑线,捏了捏他柔软的脸蛋:“你娘我是术业有专攻,知道吗?”

隔壁的灶屋,从翻炒饭菜的声响中,分离出一道温润的嗓音来:“别胡说,你娘的相术还是很不错的。”

连小豆包都听出了他言语中含着的笑意。

商慈没有理他,认真地点了点小豆包的额头:“相术其实是所有术数里最深最杂的,从一个人的样貌、五官、气色里能看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推测凶吉,很神奇的,想不想学?”

小豆包摸摸脸颊,澄澈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商慈见状,就知儿砸对相术的兴趣并不高,果然小豆包眼睛转了转,避开不聊,丢下一句:“我去找爹爹……”就抱着撼龙经,呼哧呼哧跑到灶屋找巽方去了。

商慈无奈扶额。

当初没听师兄的话,好好钻习其他术数,如今连儿子都教不了了,这样下去,她这做娘亲的威信,岌岌可危啊……

当初生小豆包,她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只因曾经亲眼看见过周芷清那血淋淋的生孩子过程,心底一直存有阴影。

她最怕疼,即将临盆的几天,整天担心自己到时候会不会疼晕过去,如临世界末日,整个人都快抑郁了。

巽方比她还紧张,提前半个月就去山下的镇子里请了位经验丰富的稳婆,让她住在院子的厢房里,临盆的前几日,他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来开解她,极度紧张担忧之下,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为了能让师兄安心,商慈这才稍稍振作了起来。

然而与想象中大相径庭的是,从羊水破到小豆包呱呱落地,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商慈甚至还未感觉到那传说中生不如死的痛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巽方的名字是师父取的,她从小也是孤儿,并不想让小豆包随自己姓,于是起名之时,她环顾四周,眼睛一亮,指着桌上未吃完的豆沙包说:“就叫小豆包吧……”

就像会算命之人从不会给自己算命,她给别家孩子取名,有这样那样的讲究,轮到自己,忽然就不想八卦排盘算五行,怎么开心怎么来。

师兄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当然有意见也被无情地驳回了。

小豆包一天天长大,出乎他二人的意料,小豆包即不爱星象卜筮,也不爱观人相术,反而对风水堪舆颇为钟爱,最近一个月来,撼龙经是从不离手。

商慈惆怅地想,若是小师兄还在,一定能教他很多。

巽方对与小豆包到底是学占卜、风水还是相术,并没有过多的意见,无论学什么,都是在继承师父的衣钵,只要他对术数感兴趣,就足够了。

“好吃……”

小豆包夹了一大口糖醋鲤鱼,嘴角还挂着橙红色的酱汁,毫不吝啬地拍着亲爹的马屁。

商慈对于师兄不支持小豆包学相术这件事,很有意见,当下挑剔道:“太甜!”

巽方奇怪地看过来:“你不是最爱吃甜的么?”

小豆包也感到不可思议,眨着眼睛,一边嚼着嘴里的鱼块,一边含糊不清地帮腔道:“是啊,娘亲你昨天不是还偷吃我床头的龙须酥糖呢么……”

“……”

这日子没法过了……

商慈气咻咻地把筷子搁在桌上,转身走出屋子,到院子里透气。

当初灿如烟霞、花香满庭的桃花树,如今已是硕果累累,葱绿的枝叶下结满了鲜嫩的桃子,枝头被压得弯起。

没多久,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这就生气了?”

商慈不肯转身,背对着他道:“小豆包听你的话,你为什么不说说他,让他学相术……”颇为委屈的嗓音里含着细细的埋怨。

巽方从身后环住她的腰,眼眸中闪着温和笑意,轻声道:“让他自己选择么……”

“可他还小,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商慈反驳。

巽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当初是怎么选择的相术?”

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但商慈仍记得很清晰。当初师父丢给了她三本书,她不识字,碰运气地挑了最厚最重的一本,从此成了相术中人。

“我是碰巧选择了喜欢的……”

“那时候你多大……”

商慈不吭声了,那时她七岁,比小豆包大不了两岁。

“所以,你怎知他现在碰巧选择的就不是真正喜欢的呢,先学着,等过几年,他懂事了,想要转学相术,届时你再教他也不迟……”

巽方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的身子扭转过来,改为正面拥着她的姿势,商慈回抱着他的腰,脸颊微红。

“好了,还饿着呢吧,回去吃饭吧……”巽方眼底尽是宠溺,低声道,“糖醋鱼太甜的话,我下回少放点糖……”

“不太甜……其实……”商慈愈发脸红,声如蚊呐。

小豆包扒着门框,眨巴着眼,懵懂地看着爹娘相依的画面,默默抬起小胖爪,擦了擦嘴角的酱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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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经济的全球化以及知识经济在发达国家的率先到来,企业间剧烈竞争的现实传达出一个基本的事实:企业的竞争模式已经开发生了变化。把无形的知识“有形化”并有效利用,是构成现代企业核心竞争力的关键。于是,智力资本管理越来越受到企业界的关注与青睐。本书分析了国内外企业智力资本管理的现状,系统回顾了智力资本管理在学科演进和企业实践应用上的整个发展中揭示了智力酱管理中的7个关键问题。
  • 穿越之绯闻少爷追妻记

    穿越之绯闻少爷追妻记

    #景州头条:某少夜会神秘女子林木兰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睡美男的怀里,自己也变成了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这绝对不是她一个大老娘们应该有的水平!林木兰接下来的想法是:第一步,踢开美男;第二步,澄清绯闻;第三步,独自美丽并且走上人生巅峰。但是,那个死乞白赖凑上来的小少爷,怎么就那么可爱呢?嗯,真香。1V1,双洁,绝宠爆笑文
  • 异界武林神话

    异界武林神话

    卧似一张弓,睡眼迷惺忪,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南拳和北腿少林武当功太极八卦连环掌,这我曾经都学过的,有啥了不起,当然了我现在都是一点都不会了。东方一条龙,学校一条虫,棍扫——洛阳一大片枪挑——苏州一条线。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刚柔并济不低头我们心中有天地--猥琐的宅男学生也有他的武侠梦,在一个个异界历险中成长,一个从弱小到强大的主角,一条精彩纷呈刺激万分的武学历险之路。只要你能想的武学到这里就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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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根和志军

    你涉嫌多起诈骗案,现在,跟我们走吧。警察面无表情地说。警察们押着朱志军往外走。朱志军拼命地扭回头看着朱留根,走得磕磕绊绊的,像一个醉酒的人。展厅里的人都被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警察和朱志军,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人说,那不是那个少年英雄朱志军吗?他怎么了被警察干上了?有人说,嗨,我早从网上看到了,网上有人举报说他利用抗震英雄身份到处骗人钱财,骗了有几十万呢,看来这是真的确有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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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穿之冥王大人追妻记

    “主上,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圣女的命格是真的不合适,你逆天道,为她改命格这怎么行。”忘川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导他,他看着洛思沉睡的面容,“你不必在多说了,我自有决定。”洛思补完神魂归来,却意外发现一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付出,抓着忘川去寻问那些被遗忘的过往。一个女神经VS冥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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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有梦想。但,如果梦想蜕化为一种超自然能力,当逐梦的过程成为一场实验,当被梦想选中的人成为了实验体……这一切又会如何?德瑞穆之力的背后,隐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 抗战·刻骨铭心的记忆:老兵讲述2

    抗战·刻骨铭心的记忆:老兵讲述2

    八年抗战,艰苦卓绝。在敌后广阔的战场上,涌现出许多新四军和游击队的英雄队伍和英勇战士,本书收录了50余篇新四军和游击队基层老兵在抗日战争期间的亲历、亲见、亲闻的回忆文章,真实地再现了新四军和游击队在广阔的敌后战场上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零打碎敲地消灭敌人,极大地牵制、消耗敌人实力,让日本侵略者葬身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幕幕往事,以及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涌现出来的英雄队伍和战士们的点滴事迹。
  • 凌家千金

    凌家千金

    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这是一个穿越女平凡的乡村生活纪事。看起来偏心却公正的奶奶,喜欢占小便宜的婶婶,看似糊涂实则精明的母亲,以及聪明却运气不大好的老爹跟小气贪财的伯伯,生不出儿子的舅妈和不想娶妾的舅舅,看这一家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奔小康。相公,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