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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在我对镜时亦显憔悴

锦国

“云儿,快把这杯茶拿去敬你父皇。”曲清裳指向对面一身明黄锦袍的男子,对着一个五岁光景的小男孩轻声嘱咐道,又在他手上放上一杯茶。

被唤作云儿的男孩端着茶,一步一步向那个人走去,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害怕的,毕竟自己的父皇平时并不喜欢他去亲近他,可是现在他也没有办法,若是不听他母妃的话,一会父皇走了可是会被罚的。他母妃,也正就是曲清裳。

云儿走近锦袍男子,小手晃晃悠悠的,像是端不稳手中的茶碗一般,他将举过头顶,恭敬而又小声地道,“父皇,请用茶。”

锦袍男子正在蹙眉想着什么,现在被云儿来奉茶打断了,便有些生气,他微微的一抬手,“自己找你母妃玩去,别来打扰朕。”他话中尽是满满的不耐,眉心也绞得更紧了。

云儿手中的茶碗就被他轻轻的一抬手打了个正着,茶碗立刻翻掉,滚烫的茶水落在锦袍男子的身上,还有云儿的手上。

“天呐,云儿,你怎么如此不小心?皇上,你没事吧?”曲清裳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抽出腰间的锦帕,就在锦袍男子身上擦拭起来,云儿却垂下头,安静地站在一边。

锦袍男子更加地不耐烦了,眼眸里已经有了许多的怒气。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太监,他根本没有通报,也没有向曲清裳行任何的礼,径直凑到锦袍男子耳边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锦袍男子听完,立刻就站起来了,还打开了曲清裳的手,“行了行了,朕走了。”说完他就迈开大步离开,不顾身后各种情绪交杂的目光。

曲清裳的手刚才被男子推开,还停在一个很尴尬的高度,她望了空无一人的门口许久,才怒极地将手中的帕子扔在了地上,“楚焱,你可真是欺人太甚!”

站在一边的云儿看着这个样子的曲清裳,有些害怕,但毕竟还是他的母妃,他轻轻地拉了拉曲清裳的手,“母妃,不要这样了,要是被父皇听见……”

曲清裳不耐烦地推开他,“你给我闭嘴!让你去敬一杯茶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怪不得你父皇不喜欢你,都是你这个窝囊废,都是你,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她此刻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个母亲,或者一个有教养的妃子,简直是来自北荒的夜叉,样子十分骇人。

云儿瘦小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了她那一推,就算是不经意的一推,也是力气很大的。云儿摔在了地上,眼眸黯淡,身体上传来的痛楚根本比不过心里的难过,他的母妃,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他不是她的孩子吗?是她生下来并且养大的孩子啊!

他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懂事起,便没有享受过一丝一毫的父爱。他的父皇,总是横眉冷对,让他一看心里就不停地打鼓,更别提让他贴上去撒娇了。可是,他的母妃却偏偏要他那么做,她总是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让他去接近父皇,而他的父皇,每次不是无视就是生气,他变得越来越胆小,也越来越怕自己的父皇。

而她的母妃,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这些,她每天乐此不疲地让他去讨好父皇,在他惹恼了父皇之后又十分生气地用手打他,“你可是锦国的太子啊,怎么这么没用?”

是啊,他是锦国的太子,是最尊贵的皇室子弟,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母妃口中永远不变的窝囊废,是别人眼中值得同情的可怜虫。他不是窝囊废啊,他在书院里读书的时候也曾经被夫子夸他天资聪颖,在骑射方面也是很出众的,从而引来别人的诸多羡慕。可是,为什么一回到母妃的宫里他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行的窝囊废,他真的那么没用吗?一次又一次地惹父皇生气,一次又一次地挨母妃的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在别人高高兴兴地回家去的时候,他的步子却一重再重,始终提不起来。他甚至怕回那个家,那个没有一丝人味的家。

他是太子,却永远都没有别人过得开心。他是太子,却从来没有挨过自己的母亲那么近,如果真要说近的话,那就是挨打的时候了。他是太子,却永远是孤独的,永远躲在暗处看父皇和自己的皇兄无时无刻地上演父子情深。他不知道皇兄是怎么得到父皇的喜爱的,他想去问皇兄,却不敢去,他怕母妃知道了以后会打他。因为母妃说过,皇兄的母亲是一个下贱的奴婢,他是太子,不应该去和他一起玩。

可是就算皇兄是一个下贱奴婢的儿子,他也仍然是生活得很幸福啊。他楚云,是太子,而皇兄只是个王爷,按理说他是太子,他应该才是受宠的那个,才是父皇喜欢的那个。可是父皇永远那么亲切地叫皇兄的小名,“璃儿,璃儿。”而他呢,只有冷冰冰的“太子。”那句“太子”不是更像一句讽刺吗,你是太子又如何,还不是虽然高高在上,却活得卑微的人。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和皇兄换一换,他宁愿要一个是下贱奴婢的母亲,也不要这样一个有背景有身份却没有人情味的母妃。

楚云低了头,看着自己刚才被滚烫的茶水烫伤的手,已经完全红了,虽然没有破皮,却是一阵一阵的火烧感觉,很痛,真的很痛。

曲清裳突然朝楚云扑了过去,她拉起楚云的手,嘴里止不住地叫喊“云儿你没事吧,快让母妃给你上药。”

楚云十分疑惑,母妃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了。他想到一事,就往门口看去,果然,自己的皇祖母,锦国的皇太后正站在那里,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曲清裳终于是慌了,她急促的动作碰痛了楚云,楚云倒吸一口凉气,想把手缩回去,却被曲清裳捏得紧紧的,根本不能动。

“滚开!哀家警告过你,你如果再伤害云儿,哀家就把云儿带走,你根本就没有做一个母亲的资格!”太后突然走了过来,一把推开曲清裳。她把楚云从地上拉起来,带着满腔的怒气离开了。

曲清裳目光里满是绝望,“母后,你把云儿还给我,还给我!”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太后已经带着楚云走得远了。带走了,带走了啊,她终于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着这样整日浑浑噩噩的生活。她本来以为,自己生下了孩子就有了希望,就能够将楚焱的心紧紧地攥到手里,可是为什么,谁可以来告诉她,楚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疏远她,他已经完全厌恶她了吗?

没错,当初是她让父亲给楚焱施压,才让楚焱把楚云立为太子的,可是,楚焱又有什么理由讨厌她呢?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那个最让人讨厌的女人阮明月走了,皇后一党也消失了,整个宫里能够称得上后宫之主的女人难道不是就只有她了吗?那把楚云立为太子有什么不应该的,难道楚焱还打算把太子之位给那个下贱奴婢生的下贱种吗?

她每天想着自己的儿子争气一点有什么错,楚云也是楚焱的儿子,为什么楚焱就那么不把他放在心上?想想这五年来,她自己都觉得累,她为了不让别人威胁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在宫里到处做手脚,所有的妃子都没有机会能够怀得上孩子,剩下的威胁就只有楚璃了。那个下贱奴婢生的孩子,柳青芜的孩子,她想要他死,可是偏偏楚焱把他保护得那么好,还把他教育得一天比一天优秀。曲清裳看着那样的楚璃,终于担心了,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输过别人什么,可是进了宫什么都变了,她输了楚焱,输了皇后之位,难道现在还要输掉孩子吗?不,她不允许!所以她才会那么严格地要求楚云,可是楚云为什么不懂得她的心,她要求做的,楚云为什么永远都做不到。

难道真的像太后说的那样吗?她已经错得太多了,她把孩子作为争宠的手段,她从来没把楚云当做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所以她不疼他,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丝一毫的母爱,她不是个好母亲。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楚云已经被太后带走了,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的孩子了,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楚焱了,她的焱哥哥啊。

楚焱出了曲清裳宫殿的门,便直奔御书房而去。顺喜已经告诉他了,锦国的探子秘密打探到再过几日便是风羽国小公主的生辰,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可能就要提前了。

他知道如果把日期改了,就无法给风羽国一个交代,可是比起那个人来,什么信誉,什么风度,都不重要了。他简直快要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他恨不得立刻就赶往那里。

这五年来,他过得也挺累的。当初在御书房火盆内发现的那份奏折是林明延的,他自己揭发了自己的父亲,以及妹妹。楚焱不动声色地调查了一切,知道了皇后林语悠暗地里的所有动作。那次出宫青莲寺之行,乃是为了去拿假孕的药,后来又嫁祸到阮明月身上。光是这一条,就足够治她的了,更何况她还做了更多的坏事。

青莲寺之行,她又把阮明月引到潇湘馆去,由此才结识了南宫琉玥他们。其实这才是楚焱最恨林语悠的原因,若不是她,南宫琉玥如何会惦记上阮明月。他早就已经后悔了,尤其是在查清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什么与林明延有奸情,什么因为嫉妒伤害他人,全都不过是林语悠一个人的杰作,他真的后悔啊,他恨不得打死自己。他为什么那么是非不分,那么听信谗言,他真的太不像一个男人,他还有什么理由做一个帝王,他实在是不该。

所有证据确凿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心慈手软,以雷霆手段灭掉了林丞相一党,当然,不包括林明延,不过他也自己请命到了边疆去镇守边土。楚焱那次对林丞相一党发难,也是借了曲清裳父亲的力的,所以曲清裳要求立楚云为太子的时候,他才没有能力反驳。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曲清裳嘛,自然也会受到她该承受的惩罚,毕竟她曾经那么伤害过另一个人。楚焱经历了这么些事,终于也学到了许多东西,他骨子里始终流着帝王统领天下的血,他如果真的振作起来,治理一个国家是很容易的。所以,他才在短短五年之类,就把锦国的国力提高赶上了风羽国,他要坐到强者的高度,才有资格跟一个人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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