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冬季节了,呼呼的寒风无情地吹着四野,连残留的那最后一点绿色也没有了,给早就干枯的枝桠也更添了一些萧瑟,整个世界变得更加孤寂。
阮明月的身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就算她自己闲不住想出去多走走都不行了,怀孕到后期,她开始嗜睡,脸蛋也开始增肥,不过却别有一番可爱的感觉,红光满面,健健康康。红玉现在常常说她看见阮明月头顶上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光环,据说那是代表母爱的光辉。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除夕到了。
大红的剪纸,喧嚣的锣鼓,忙碌的人们,好歹给这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点缀上了一些欢乐。除夕,代表着一年的结尾,同时又是象征着另一年的开端,既是了断,又是新生。除夕不同于任何一个节日,它的到来,就带来了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喜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瑞雪映着红灯笼的影子,似乎就看到了来年的丰收。
或许是换了一个环境,不同于以前的麻木,阮明月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腊梅,心底竟染上了那么一点开心,除夕到了啊。
这样肆无忌惮的快乐,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今年才近二十的她,竟然有了一种快老了的感觉,人生如流水匆匆而去,又如指间沙想留也留不住。
记得还是她待字闺中的时候,每逢除夕,她都会挽着母亲的手臂,坐在一起看漫天飘下来的白雪。兴致到时,她也会伸手接下那些晶莹剔透的雪花,看它们在手心很快地就融化,唯有留下一小摊无色无味的水渍。
雪看够了,她就该和母亲一起去准备年夜饭了。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只是个四品官员,因为两袖清风,所以过得清廉。家中服侍的人不多,她更喜欢和母亲一起做那些力所能及的琐事,虽然有时候会累,但心里总该是开心的。只要想起那些其乐融融的时光,她的嘴角便会不自觉地上翘。
可是后来不同了啊,她做了太子妃,做了贤妃,一个又一个繁复的身份让她找不回最初的自己了。就算找回了,也会很快就被那些假心假意,或者勾心斗角所掩埋。为了自保,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别人,可是她又何尝逃得过别人的伤害,最后弄到心都冷掉,身皆是伤。
那个时候还记得什么除夕呢,不过也是一个名称不同的日子而已。没有笑容可掬的双亲,没有简简单单的幸福,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宴会,透心凉的眼神,还有那个人也无所谓的反应,她记得起童年的快乐,却得不到现实的温暖。除夕的雪,似乎都下到了她心上,沁凉沁凉,凉到麻木。
可是,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都快已经习惯那种无聊的节日,却在这个冬天,又换了另外一种感觉,是做了母亲的原因吗?她仿佛看到从天际射来的微光,那光,一直照到树梢,又照到她脚下,还照到她心底,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呢。她突然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外面那棵绯红的梅,叫了红玉,“给我摘一枝进来吧。”
红玉开门出去了,锦香却在一旁着急得跟什么似的,“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嫣红泪啊',陛下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主子你就这样把它摘了……”她话中尽是惋惜之意,却又在下一刻飞得烟消云散。
因为,南宫琉玥进来了,他沉着一张俊脸,“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后想要一枝梅花都不行吗?”果不其然,他手里还拿了一枝艳丽的梅花,开得很美,枝头上还有两个花骨朵含苞待放,沾着雪水,甚是诱人。
他把梅花递给阮明月,阮明月接过来,却不觉得惊喜,她的目光紧紧粘在跟在南宫琉玥后面的红玉身上。
红玉怀中是一大捧梅花,每枝都绽放到极致,嫣红一片,像天边的红云,又像上好的云缎,耀眼得很。碰巧红玉今日穿的又是一套月牙白的衣裳,白衣红梅,恰是风流无限,阮明月简直移不开眼睛。
南宫琉玥看见阮明月的样子,还正纳闷呢,回头去看见红玉抱的那一大捧梅花,差点没气炸肺。
“你看看你这些宫女,一个抠得跟什么似的,一枝梅花都摘不得;一个却又像贪心鬼,好像这梅花是她家栽的一样,一去就摘了这么一大捧,真以为它不值钱?”南宫琉玥颤着声音,还伸着一根手指指着红玉,他只是想表达红玉的行为是在太令人发指。
“别这样说嘛,她们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啊。”阮明月被他的孩子气弄得想笑,可是又觉得南宫琉玥的态度似乎有点严肃,她就把南宫琉玥伸着的手指转了一个方向,指向一旁但笑不语的繁香,“看,不是还有一个繁香没问题嘛,她可是懂事得很呢,比那两个好太多了。”
繁香没想到阮明月会让南宫琉玥指着她,一下子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嘴角还有刚才没有收回去的笑,巧笑倩兮的样子与平时冷凝的美不一样,细看原来是那么一个绝色的人儿。南宫琉玥看得略微有些不自然,放下了手指,转身去声讨阮明月,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繁香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你别嘴硬了,反正就是你没把她们教好。”南宫琉玥用手点了点阮明月的眉心,说不出的宠溺。
“有些人好像忘记了吧,繁香锦香可是你送来的呢。”阮明月也不是好糊弄的,嘴角的狡黠让南宫琉玥不自觉更添了一分笑意。他摸摸阮明月的头顶,口中道“今天晚上有宫宴,你是皇后,要出席的啊。”
“宫宴?”阮明月皱起了眉头,“能不能不去啊,会很累的。”那么多人,又围在一起吃饭,看别人跳舞,虽然她今年对除夕已经改变了看法,可是不代表她就要去参加宫宴啊,毕竟她是真的懒。
“为什么不去,不会很累的,你晚上要是真的累了可以先让你回来,但是你是皇后,又怀了孕,好歹让他们看看有母爱光辉的皇后是什么样啊。”
“又拿我开心!我真的不想去,身体不舒服呢。”阮明月无可奈何,使出了杀手锏。
果然南宫琉玥一听就慌了,“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召御医来看看。”说着他就要出声吩咐等在外面的隶文了。“算了算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嘛。”阮明月急忙拉住他的袖子,他不是应该让她留在凤藻宫里好好休息的嘛,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喊御医了,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南宫琉玥关心她的程度。
看着她一副懊恼的样子,南宫琉玥就明白了个大概,原来是想骗他。他摇摇头,“真是调皮捣蛋,都有了孩子的人还这样,看以后他不笑话你!”
“不跟他说他会知道吗?你们,”她用手指指红玉,又指指繁香,最后是锦香,“你们都不准说啊。”她又歪着头想了想,道,“我觉得最有可能守不住嘴的就是红玉你了,那这样,就让陛下马上下个旨,把你嫁给隶文去,那样你想说也说不成了。”
“千万不要啊,红玉还要照顾主子生下孩子呢,红玉不要走,不要走。”红玉吓了一跳,虽然平时阮明月也喜欢开玩笑,可是现在的她却是一脸正经,实在是正经得不得了啊。
南宫琉玥忍不住笑了几声,才道,“红玉她吓你呢,现在就把你嫁给隶文,她还不舍得呢。”
阮明月却把眼一斜,“谁说是吓她的,都不相信我是吧。”她便高声朝外面喊了起来,隶文很快就进来了,看来是一直在偷听啊。阮明月也不介意,就问他,“隶文,我把红玉嫁给你你要不要啊?”
隶文脸涨得通红,却还一个劲地点头,“要!要!”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南宫琉玥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红玉羞恼不已,走过来狠狠地撺了隶文一把,“你要,你要个头啊!谁说要嫁给你了?”隶文被打得不知所措,迷茫地看着红玉,“不嫁我你嫁谁啊?”
这回连阮明月都没忍住,“扑哧”的一声笑得很是不留情面,红玉更是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无奈,气愤地跺了跺脚,臭木头脑袋隶文,谁要嫁给他啊!
笑也笑够了,阮明月终于想起来不能太不顾人家的感受了,好吧,不是她突然开窍,是她牙笑酸了。“你带着隶文先回去吧,晚上的宫宴我会准时到的。”
南宫琉玥点点头,虽然还有那么一些不想走的念头,“那我回去了,天凉注意身体,不要搞得身体真的不舒服了。”
“恩,知道了。”阮明月直接把他推到门边,外面吹来的风有些大,还夹杂着雪花。
等到门都已经死死地关上,南宫琉玥才转身离开了,远远的都还能听到阮明月哄红玉的声音,“小气鬼,别气了啊,我们出去把所有的梅花都摘了好不好?”
南宫琉玥失笑,全摘了啊,太狠了吧。还好有另一个很抠的丫头呢,锦香的声音随后响起,“想得美,不能摘!”可是还是抵不过强悍的阮明月啊,“臭锦香,你死开!繁香快来,给我堵住她的嘴。”
那最后梅花到底有没有摘呢,南宫琉玥也不知道,因为他要赶着回去准备要给阮明月的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