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马车里放东西的红玉还没回来,前方突然就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还夹带着兵器的碰撞,不过实在隔得太远,阮明月也不大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长宁看了她一眼,让她留在这里,自己去前面查看了。
阮明月想让他别去,因为顾长宁只是一个文官,若遇上什么危急情况,会让他自己也陷入危险中。可阮明月最后还是没开口,毕竟顾长宁是这次送亲队伍的带头人,若他贪生怕死躲在背后,那些冲在前面惨死的士兵又该有多心寒。
她拍拍衣服,想要回去找红玉。“吭”一声,一柄泛着冷光的剑在她的面前,阻了去路。
阮明月心头一悸,抬眼看去,果然又是那类穷凶极恶的黑衣人,只不过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古怪异常,完全没有生气,就像沉寂的古潭般深不见底,他死死地盯着阮明月,剑不客气地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阮明月只觉得颈边一片冰凉,她微微侧开一点,因为刀刃贴着肉实在是疼。对面的黑衣人似乎被她淡然的反应激怒了,眸子迸发出阴戾的光芒,古怪地笑一声,移开剑,对着阮明月便要刺下去。阮明月本能地向旁边一躲,可惜还是失策,锋利的刀锋狠狠地在她的后背划了一下,她都能听见衣衫碎裂的声音。
就在黑衣人嫌不够又要补一刀的时候,一个士兵的剑挡过来,阻了黑衣人来势汹汹的招数,那个士兵对着阮明月开口大叫,“公主快跑!快跑啊!”他见阮明月只站着不动,就过来推阮明月,一个不留神,就被黑衣人的剑砍伤一臂,阮明月心生不忍,终于是动了,不能让那个士兵白白牺牲。
她不仅要跑,而且是只能靠自己了,因为原本停留在这块地方休息的士兵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不多的人也在做垂死挣扎。那些黑衣人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明显都训练有素,武功要高出这些士兵许多,而且他们好像都不太在乎自己的生命,就算他哪里受了伤流血不止也不管,只是发了狠地砍人。俗话说,不怕武功高的,就怕不要命的。若他连命都不在乎了,他还会怕受伤吗?这些士兵家里还有放不下的牵挂,肯定做不到他们那种不留后路的拼命,自然就落了下风。
阮明月边跑边望,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军队,现在全都七零八散,红玉没看到,顾长宁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跑过的路上都有一连串的血迹。她突然意识到这样不行,停下来,用力撕下繁复的裙摆,没过一会儿,那件华美的大红喜服就变得面目全非。阮明月小小地哀悼了它一下,就咬牙用撕下来的裙摆裹住自己的后背,难度系数很大,阮明月感觉很辛苦,但更多的是疼痛,她看不见那条伤口到底有多大,只是觉得很痛很痛,她的额头上都渗出密密的汗水。包好后,她又把鞋底的血迹全部弄干净,以免一会儿又暴露行踪。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跑不了多远吧,伤口之处的疼痛难忍,还有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黑衣人身影,更何况,就算她逃掉之后又如何呢,这么多人都不在了,她要如何去风羽国,就算去了人家又如何会信她。她孤身一人前去,人家不说她是间谍就不错了,怎么还会相信她是要以公主身份去嫁给风羽国皇帝的女子,可是相比起对于那些狂徒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的怒气来,这些都不重要了。
阮明月奋力地迈开每一步,她的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上天的残忍。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么多人不要她好过,这么多人想要她死,她究竟什么地方碍到他们的路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谁,没有想过要抢人家的什么东西,可是他们就是不放过她,一次两次,搭上这次都是第三次了。她到底何德何能,这些永远都是重要组织的头目首领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她轻轻松松就已经遇到过三次了,不过她的命还真是大,在这样的命运威胁下都还没死,只是不知道今天能否逃掉过去了,若逃得过去,她一定不会就此妥协。有一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那些人似乎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如果那些人今日杀不了她,她日后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主谋。至于那些人的下场嘛,哼哼,要杀她的人,她怎么还可能对着他笑。
阮明月突然停了下来,她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但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有人一直跟着她,她猜不出是谁,如果是要杀她的人,那为什么要躲着不现身,可如果不是那一类人,那又会是谁呢?
不过看样子那个人似乎不是敌人,只要他没有想伤害她就行了。她没有多想,又继续走,她现在只想找到人,就是会说话的那种,那样才会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才会知道该往哪里走。
可是很不巧她想的和现实都会有所出入,伴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两个黑衣人略带不屑地跳到她的面前,是在想着她跑了这么久都没有跑掉,当真是没用的。阮明月恨恨地看他们,她一个女子,又带着伤,难道要她一炷香跑个一万里路吗?千里马都才一千里呢!
阮明月和他们互相行注目礼的时候又悄悄看了看身边的环境,这一看她不由得在心里哀嚎一声,要不要这么好命,竟然是悬崖,悬崖啊!她怎么走路都不带看路的,跑到这个对于敌人有利却对于自己就是绝境的地方,难道,今日真要命丧无此?不行,她怎么可以轻易言弃,她说过,她还要找出主谋来的,不能就这样死了。
那两个人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悬崖,互相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是不解,不知道阮明月到底要搞什么鬼。可是他们就算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因为阮明月这么做,其实是把生的希望寄在了那个人的身上,那个刚才一直跟着她的人,应该不会就这么看着她吧。就算他不是纯粹来保护她,那应该也是想在她的身上得到什么东西的,既然有求于她,就不会看着她死了。如果他真的就这么看着不出手,那他也太不敬业了吧。
那两个人看阮明月就站在悬崖旁边却什么举动也没有,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竟然被这么个女人骗了。他们没有两个一起上,他们觉得根本用不着两个都出手,阮明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什么本事,一个黑衣人举起剑走向阮明月。
阮明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不慌的样子,进而让黑衣人觉得她是有什么后招,会有些畏惧然后让那个隐着身的人有充分的时间考虑到底救不救她,可是那个举着剑向她走来的人脚步一点都没停顿,眼看着就要离她越来越近,阮明月慌了。就在这时,阮明月看到那个黑衣人的头似乎被一颗小石子砸了一下,黑衣人也感到奇怪,回来看自己留在后面的同伴,那个人摇摇头,说不是他砸的。黑衣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朝阮明月走来,又是一颗小石子,他彻底地怒了,回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却发现自己刚刚还好好的同伴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面朝下,背上插着一把匕首,红色的血正从血洞汩汩地流出。
阮明月已经吃惊得说不出来话了,她刚才只看见一道身影闪过,后面的黑衣人就已经倒了下去,固然是偷袭的,但那个人的身手实在太好,好到阮明月都觉得有些熟悉。那个黑衣人死后,那个人就再次消失了,像从未来过一般。
剩下的那个黑衣人,已经知道有除了阮明月之外另一个人的存在了,他也拿不准自己的武功和那人对上会如何,而且他是在明处,危险了许多。他用很短的时间做了一个决定,他用了最耗费内力的“踏雪无痕”,瞬间到了阮明月的身边,死死地用剑抵住阮明月的脖子,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了,做他们这一行的,是就算是要丢命也要把任务完成的。阮明月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割开了,带来细小却疼痛异常的感觉。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那个人又出现了,但似乎身形有些缓滞,阮明月不由得想他是受伤了吗?阮明月能感觉得到身后的黑衣人整个身子都绷紧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剑似乎要全部进入到她的皮肉里面,她不由得挣扎了一下,那个人突然就出手了,身后的黑衣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摔了出去,她得到自由,腿软得坐到了地上,脖子上用手一抹,全是血,却没有那么痛了,她开始看前面的两个人对峙。
黑衣人被刚才的那一摔似乎摔得不轻,嘴角都有了血丝,他满目狠戾地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剑,就朝伤了他的那个人奔去,我们姑且叫他青衣人,那个人穿着青色的衣衫。
青衣人没有动,他一直等到黑衣人到了面前才冲天一跃,几把匕首同时从手中发出,全中!黑衣人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招,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几乎插满了的匕首,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剩下微残的呼吸。
阮明月想拍手叫好,真是太帅了,就算刚才那招有点耍诈的意味,但他们毕竟现在安全了不是吗。不等阮明月将手举起来,青衣人突然掉头走开,阮明月正想开口喊他让他送佛送到西,至少送她去包扎一下伤口也好啊的时候,青衣人突然从口中喷出一大口血,就算他是背对着阮明月的,阮明月也能清清楚楚看向那一片红红的血雾。
明明有可能只是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阮明月的心整个都揪起来了,看着青衣人摇摇晃晃的身体,甚至还有些疼。
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艰难走到青衣人的面前,却发现是她完全不认识的面孔,她心中有些莫名的失望,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为何会如此。正在她想替他检查是哪里受伤了的时候,一柄匕首忽然飞过来刺向她,她猝手不及,心里感叹命运之衰,看来这次真是飞来横祸了,突然一个手臂轻轻抬起替她挡住了匕首。
阮明月吃惊地看着青衣人,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匕首整个的刀锋都深深埋入他的手臂,鲜血直流,令阮明月不忍直视。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办……”
但是青衣人没有回答她,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臂,将阮明月整个一揽,向旁边滚去。阮明月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个本该断气的黑衣人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看来刚才也是他干的了,那匕首竟然是从他胸口拔出来的,可见有多凶残,阮明月随着青衣人的动作一直翻滚,这样的行动方式当然没有人家走得快,看着那个像修罗一样的人已经靠近他们,阮明月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用尽全力朝黑衣人的脚背下刺下去,黑衣人痛得倒地。而阮明月因为太用力,竟使得抱着她的青衣人没有停住翻滚的动作,两人就这样不慎滚下了悬崖。
阮明月一边叹着真是流年不利,一边更加用力地抱住了青衣人,这个人总是给她一种熟悉而又安心的感觉,两个人就这样掉下去,一起死了,似乎也不是很糟糕的事情。因为,她感觉到,那个人,也轻轻回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