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焱错愕的表情,阮明月笑了,有什么想不到的,这不是应该在他意料之中吗?她既然要去风羽国,那以后肯定都不会再回来,又哪里谈得上复相逢。
再相逢又有何用,那一道圣旨早已横绝了他们彼此之间那可能还剩得不多的交集,再见,也只能是陌路人。
想想还真是可笑。他们之间,从一见倾心的相逢,到绝口不提的缘尽。若说无缘,缘何相聚,若说有缘,缘尽何生?而今,冷了心,枯了思念,疼了泱泱半生,却无处疗伤,任过往散如云烟。
她看了看城门外的送亲仪仗队,浩荡的阵势,绵延十里的红妆,当真像是真正的公主出嫁一般风光,楚焱想得的确周到。只是如今,一切的风光,不过都是对这场婚事的莫大讽刺罢了。
她让喜娘给她搭上了盖头,红绡落下的那一刻她明明看见了楚焱眼中的震惊和心痛,呵,她还指望他会后悔吗?他不过是想起来那年她嫁给他的时候的样子,也是大红喜服,也是珠钗头凤,也是盖上了绣满白头偕老的盖头,而他,就用一杆小秤轻轻挑开了她一生的寻觅。一样的情景,几年之后再现。当年,他娶了她,而如今,她嫁给另一个人,他来相送。
喜娘扶着她往仪仗队里面的马车走去,此去风羽国,还有很多的路要走。从盖头底下看见了楚焱绣了龙纹的黑靴,阮明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轻说,“再见了,我的夫君。”是的,夫君,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如今要走了,矫情一回也不为过吧。他楚焱,是自己放弃的,她阮明月,就如他的愿,此生,再不复相逢。
楚焱定定地站了好久,她叫他夫君,她叫他夫君呐!他等了三年都没有等到,如今到她再出嫁的时候,居然听到了这个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听不到的称呼,他抬眼望去,阮明月已经坐上了马车,厚重的帘子被放下来,遮住了阮明月,也阻绝了他的目光,他的念。
“起!”李如海高高的一声喊,彻底告别了今日的荒唐。送亲仪仗队开始前进,那替风羽国皇帝求亲的离将军,已经一早启程,说先去风羽国候着了。
在锦国的大臣们看来,这离将军当真是没有诚意的,丢下这么一个弱女子自己去风羽国,算怎么个事!可是他们怎么知道,离其实是有自己的难处呢。
远在千里之外的风羽国。
一个男子端坐在桌前,浑身散发着一种淡雅如墨的气质,他手里拿着士兵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函,眉头紧锁。这个小子啊,真是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呢!
外面有人有进来,暗卫模样的人双手抱拳,道“夏秀夫人在外面求见,陛下若是不答应,属下也是拦不住的。”
不错,这就是风羽国的皇帝陛下,南宫琉玥。南宫琉玥无奈地摇摇头,“隶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诚实,拦不住她你今天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隶文听了点头,“属下明白了。”南宫琉玥满意地看他,以为他是会出去努力拦住外面的那个女人,却没想到隶文说的却是“属下今天晚上不会吃饭的,属下只吃菜。”南宫琉玥真恨不得用手去敲敲他那榆木脑袋,可是又想到那样做太伤一个男人的自尊,才作罢。他坐正,问“他要回来了吗?”
“是的,离王殿下昨天晚上就瞒着那些人启程了,不过他们肯定还以为离王殿下是今天才走的呢,算时辰,大概就要到了吧。”隶文朗声说道,南宫琉玥听了话却但笑不语。他如何不知道他那个弟弟是怎样的人,在别人看来从锦国到风羽国的距离可是十分远的,用千里快马也要三五天才能到达,可是他那个弟弟硬是可以用一天的时间就到了,只不过到的时候是风尘仆仆,而且还会让人用车去拖死马的尸体,说是不忍心它们就那样死无葬身之地,既然不忍心,那干嘛又要这样不要命了的赶路。不过,南宫琉玥从来都是拿他没办法的,所以他才会越来越得寸进尺,以至于这次甚至给他弄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陛下。”隶文突然说道。
“嗯?”南宫琉玥不解。隶文阴恻恻地笑,似乎是在报复刚才南宫琉玥说不准他吃饭,“陛下刚才想事情太认真了,夏秀夫人已经快进来了。”
南宫琉玥恨恨地瞪一眼,这个隶文,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都敢取笑他了。侧耳倾听,果然听见了属于女子的轻轻的脚步声,南宫琉玥想躲,可是明显已经来不及卡。
门被外面的宫女推开,一个身穿玫红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秀丽绝美的五官,梳成飞云式样的发髻,就算面上含有怒气也依旧明媚得让人转不开目光。她进来看见南宫琉玥,匆匆行了个礼,就道,“陛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臣妾进来?”
南宫琉玥当然无言以对,他能说他实在想另外一个女子吗?这时候,刚进来的夏秀夫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几步走上前,抽出压在那一堆奏折下的一张纸,南宫琉玥当即便痛苦地扶额,居然没藏好!
那夏秀夫人很快看完,变得更加生气,她举着那张纸对着南宫琉玥道“这是什么?皇上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南宫琉玥没有回答她,她继续说道,“早些日子,陛下从锦国回来就一直对臣妾冷淡,臣妾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爹爹说锦国公主要嫁过来了臣妾也不相信。直到今天臣妾才知道,这原来都是真的啊!陛下你见了锦国公主就一直念念不忘,甚至还要娶她,可是这样,陛下你将臣妾放在哪里,你以前说过非臣妾不要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南宫琉玥听着她说的话,心里紧了紧,他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可他在锦国也确实是动了心。如果那叫明月的女子真的离他太远,那么他会放弃,可是现在那个人却就快要来到他的身边,他真的狠不下心去拒绝。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快要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女人,他也只有先安抚,“苍仪,你冷静点。”。
夏秀夫人却怒极反笑,只不过带着讽刺的意味,“是,是臣妾失仪了,臣妾这就回去冷静冷静,陛下也不要来找臣妾了。”说完她就转身出去了,不顾身后南宫琉玥叫她的声音。
南宫琉玥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那张纸笺,走过去捡起来,无声叹息,他又何尝想这样。隶文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他完全无视南宫琉玥脸上落寞的表情,道“陛下,离王殿下已经到了,只不过……”隶文故意吊着胃口,这腹黑的性子实在与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不符。
“只不过什么?快说,不说朕就同意离王上次提出的那个建议!”南宫琉玥照样有治他的法子,果然隶文听到这话,浑身抖了抖,他还以为上次离王开玩笑,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那件事上奏给了南宫琉玥,而南宫琉玥就很不厚道地传开了,被厨房那个烧火丫头听到后,差点没来毁了他的清白。他望着南宫琉玥越来越变化莫测的眼神,赶紧说道,“只不过离王殿下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姑娘,很不巧,他们在御花园里碰上了。”他说完又促狭地笑了一下,“陛下,那个姑娘肯定就是锦国公主吧!”
南宫琉玥也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次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控制住自己想对隶文动手的冲动,“咚”的一声,隶文痛苦地抱住了头,伴随着南宫琉玥咬牙的声音,“你傻啊,锦国公主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到了!”他前面说过,他那个皇弟可是会不要命地赶路的,就算他也想锦国公主快点到达,可是真要跟离王一起来,他可是要心疼的。
他作案成功,甩下受害人就往御花园行去,可怜受害人还要一边捂着头一边跟上他的脚步,谁叫他没人权呢!
南宫琉玥到御花园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剑拔弩张的一派情景了。
夏秀夫人拽着一个妖媚女子的衣衫,“你就是那个来跟我抢男人的女人?”而那妖媚女子面上一片冷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扯皱的衣角,沉着声音道“本姑娘请你放手,你听到没有,不然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旁边一个男人急得抓耳挠腮,一会说“夏姐姐,你误会了,你就先放开吧!”一会儿又说“水儿,不要生气,皇兄马上来了,你撑住!”可是两个女子仍然是目光间刀光剑影来回穿梭,差点伤到御花园中的草木。
“狐离,你又给为兄惹了多少的麻烦,你自己过来跟朕说。”南宫琉玥知道用劝解的方法肯定要复杂很多,于是他就要采取一个简单一点的,而且那两个女人一定是误会了,两个女人吵起架来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那个唤作狐离的男子,就朝南宫琉玥走过来。风流的桃花眼,邪魅的气质,标志性的紫衣,果然是那个狐离,潇湘馆内的狐离,也就是在锦国皇宫内的离将军,却原来都是一个人,风羽国的离王殿下,南宫琉玥的亲弟弟,南宫狐离。
他走到南宫琉玥面前,故作请罪的姿态,“见过皇兄。这次皇弟的确是自作主张了,请皇兄责罚。”
南宫琉玥好笑地挑挑眉,“你从小到大错过多少次,朕又哪次罚过你,就不要说这些无用的了。走,我们去皇姐那里,上两壶酒,仔细跟我们说说你去上战场杀敌的英勇,听说他们可是传你战神呢!”他伸手揽过狐离的肩膀,就准备走人。两个人走了两步,就一起数“一,二,三……”
身后很快就传来,“狐离等等我,你把我带来这里难道就准备这样把我丢下?惹毛了我大不了我自己回去!”是被狐离唤作水儿的那个女子,原来也是潇湘馆内的,那个红衣飞扬,肆意潇洒的女子尹熙水。
南宫琉玥和狐离都回过头,就看见尹熙水不顾淑女形象地从夏秀夫人手中扯回自己受害的袖子,然后向他们走过来。而那夏秀夫人,已经从尹熙水的话中的得到了许多信息,原来真是她误会了。她到了御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了狐离和尹熙水,她就以为尹熙水是锦国的公主,加上在南宫琉玥那里受的委屈,所以才会怒从心生,对尹熙水恶言相向。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也不好意思拉下脸面来道歉,只好匆匆离开。